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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2.第640章 星河明淡(二)(1 / 2)

青篆书坊被封时偌大阵仗,吓破了一干供稿人的胆。后青篆东家沈公子中了传胪,供稿人中也有许多人一举及第,未见锦衣卫进一步动作,这些人方稍稍安心了些。

只是时至三月廿六,新科进士们都已赐了朝服冠带去了孔庙祭礼、状元榜眼探花传胪等也已授官结束成了朝中一员,这青篆书坊却迟迟不见解封,京中不免流言纷纷,供稿人亦是不免惶惶。

所以当锦衣卫再次奔着青篆书坊去时,立刻引起了全城关注。

上一次青篆被封,沈家这东家居然无一人到场。这次就全然不同了,沈家以二老爷沈洲为首,三老爷沈润,沈瑞,新中三甲的沈玳以及在京的沈氏族人男丁皆在门口相侯。

门前,还设有香案蒲团。

底层小民不明所以,有些见识的却知是全然接旨的布置。

围观群众本是畏惧锦衣卫,大抵藏在临街屋中偷偷看着动静,见沈家这般,便知只怕不会是坏事,不少人便直接站了出来观望了。

很快锦衣卫队伍浩浩汤汤过来,也不比来封店时少多少人。

之前被“收押”的掌柜和刻工如今一个个都是面有笑容,步伐轻松,他们这一趟去是一点儿罪也没受,还有沈家管事来安抚告知东家承诺出来后会给压惊银子,这会儿既能回家又马上有银子拿,如何不高兴。

之前一箱箱被抬走的书稿又被好好的抬了回来,非但一箱没少,还多了一样东西。

当两个锦衣卫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出来时,几个内侍也随之下车站好,带着特有的强调唱喏,不止沈家男丁齐齐下跪,周围观百姓也摄于威势跪了下来。

这是皇帝陛下亲自手书的“青篆书坊”四字匾额。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金字”招牌。

此番来,并没有圣旨,只有皇上两句口谕,勉力青篆书坊多多刊印佳作。

待礼毕,众人起身,沈瑞过去与那内侍见礼道谢,悄然塞了红包过去。

原以为来的人会是刘忠手下,却不料那内侍大喇喇表示自己是刘祖宗门下。

这刘祖宗自然不会是刘忠,而是指刘瑾了。

那内侍虽也道了喜,神情却是倨傲,捏着红包的动作着实太明显了些。

沈瑞心下暗骂这群过来捞油水的家伙,面上自然是微笑着说些客套话,又递了个红包过去。

那内侍都不避人,拿着红包捏了又捏,似乎恨不得直接打开看看是多少面额的门票,口中已客气了许多,一面向沈瑞点头,一面喝令那边的锦衣卫“快把那匾额给沈大人挂上,手脚麻利些!”

那边锦衣卫领头的百户沈瑞倒是在张会的席上见过,此人名唤齐亭,并非勋贵子弟,只是世袭卫所职官,但能混到张会圈子里的,自然也不会是寻常之辈。

本身类似传旨赏赐这种差事,便是东厂或锦衣卫的人同来,也并不用多备几份红包的,都是领头的拿了,回去几家自去分润,当然宫中势大时注定要拿走大头儿的。

而今天瞧跟出来这位内侍的架势,怕是分毫都不会分润给锦衣卫了。

好在沈瑞备得齐全,借着和齐亭叙旧的时候,悄没声的塞了红封过去。

那齐亭叹了口气,虽收了,却客气得紧,悄声道:“本不该叫二公子破费,实是带着兄弟们出门,有些规矩不得不做。改日我做东,也邀上张二哥,还请二公子赏面。”

沈瑞笑道:“辛苦你们跑一趟,请兄弟们喝杯茶罢了,齐大哥太客气了!”

那边书坊大门前,那内侍还在咋咋呼呼喊着匾额摆正些。

齐亭目光落在那边,嘴角噙笑,似是也在关注匾额,却是压低声音,咬着后槽牙同沈瑞道:“如今刘祖宗手下都是这样的货色放出来搜刮。咱们指挥使杨大人当了刘祖宗家奴,倒连累着我们这些下头的也要受这群上不得台面小骟驴的气,他妈的……”

虽都是张会的朋友,但到底不甚熟络,如此未免交浅言深,却也足见怨气。

此时正是刘瑾气焰嚣张时,索贿卖官,做得毫不遮掩,他手下这些人自然有样学样。且为了孝敬刘瑾保住地位,又要自家吃香喝辣,自要加倍搜刮。

今年又是京察之年,不知多少人要遭殃。

沈瑞微微摇了摇头,并未接话,只拍了拍齐亭的手臂。

齐亭腮侧肌肉抽了抽,显见是咬着牙,到底也没再说什么,只拱了拱手。

*

虽然小皇帝的字着实不怎么样,但那是当今御笔,这当下可要比王羲之的笔墨还值钱些。

青篆书坊得了这么个宝贝,外面便又是种种谣言流传开来。

果然其中有人就说是那日贡院着,贡院大这事儿揽过去了,那后续的一切就都只剩下一个解释——皇上圣明。

此时再抨击奉旨办事的沈家,岂非是在质疑皇上的英明决策。

万卷阁设立的消息传出去,自然也博得了仕林一片赞誉。无论什么时候,读书人都是爱书的。

而青篆书坊也是声名更盛,已不需捧着真金白银苦苦约稿了,相反,许多文人名士主动上门来送书稿,希望能有机会刊印,最好能入万卷阁,藉此扬名。

青篆书坊这边的事务一直都由沈洲主持,而这次落第的几位老族叔瞧见了那日锦衣卫送匾的气派,也不免心下活络,勿论最终是否留下,左右就是要走也是要等着参加完瑞哥儿婚礼再走的,现下无事,便都来书坊搭手。

沈瑞在和二叔沈洲、三叔沈润仔细聊过后,将之前老太爷分给沈洲的那宅子改造一番,先建个小私塾,沈家在京子弟也有十来人,暂且在那边读书。

三人又往城外京郊各处看了,最后相中一处地方虽偏但背靠青山、风景颇为不错的小庄子,准备盘下来改造成个书院,看看情形再招收年长的寄宿生员。

这庄子主家是位致仕的京官,原是在礼部做过员外郎,因有王华这份香贵经略边关诸墩堡用了五十万两银子,还张口问户部要三十万两并马价银子十万两。”

沈瑞同张会交换了个眼神,西苑虽然缓解了一部分财政问题,又有外戚以竞赛为引捐了军费,但边关的支出始终是国库吃紧的重要原因。真是每年几十万两几十万两砸下去都没个响声。

实不知,这银子都丢到哪个口袋里去了。

寿哥继续道:“这才三月,户部自然拿不出这么许多银子来,盐引的窟窿还没补足。文贵倒想了个招儿。”

他脸上表情有些奇特,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气恼,只道:“他让边关武职纳银补官、赎罪。百户一百五十两,副千户二百两……依次涨五十两,至都指挥佥事六百两。现有官职若欲升级,也是一级五十两。这授职有职却不加俸,原管事者仍旧管事。此外,有罪者也可用每年纳银二十两相赎。”

沈瑞挑了挑眉,朝廷想卖官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次户部也是拿出卖官鬻爵的条款,乃至僧道名额都要拿出来卖,以筹措银两。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兵部出头罢了。

心下感慨,都指挥佥事可是正三品的官儿,只需要六百两啊,这武官来得可真是容易。文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资历能熬上三品,多少人一辈子五品的坎儿都没跨过去。

只不过看这章程,不加俸,也不会多管些人,合着就是个空有名头。

大约,也会有不差钱儿的武官买来吧。

听得寿哥又道:“兵部又乞开生员入监,及僧道给度牒纳银事例。礼部覆议,生员愿入监者,廪膳百五十两,增广二百两,附学二百三十两。又发僧牒二万道,每名纳银十两或贵所奏将古墩台内造箭窗铳眼以伏兵制虏,臣也同臣祖父看法一样,此策无用。”

在场几人都是微微一怔,这边说着银子,怎的张会就跳到了制虏话题上去?

不过转念又都明白过来,只怕文贵是打着改造墩台的旗号来要这几十万两银子的。张会这是釜底抽薪,此战术若被否也就不用筹什么银子了。

钱宁觑着寿哥脸色,见其似在踌躇,便笑道:“张二公子到底是在京卫武学,国公爷也是一直掌京营,想来边关又有不同。文贵文大人虽是文官,到底巡抚延绥多年……”

张会打断他,只淡淡道:“文大人虽巡抚延绥,却到底是文官。”

一样的话,反过来说却是打脸。钱宁脸上笑容不改,眸光却冷了几分。

寿哥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挥了挥手,道:“墩台改筑之事暂且不提,留着兵部与诸将议。这纳银补官……”

他冷冷道:“今年京察,多少人上下活动,当朕不知么?与其让各处中饱私囊,还不如明码标价,银子统统收到国库里来。”

沈瑞等人包括钱宁在内都齐齐急道:“皇上不可!”

寿哥扬了扬眉,瞧向他们,并不发问,似是等着他们自己回话。

沈瑞正色道:“或有蠹虫,但若全然以银子多寡论官,只怕将来朝中少有良臣。”

蔡谅也道:“文臣用心牧守、武将拼死立功,方得升迁,若是直接拿银子就能买,还谁肯用心谁肯拼死呢?皇上恼那些蠹虫臣等也知,只没得为了些许蠹虫,就毁了人臣奋力向上之心。”

钱宁反对则是为着,若明码标价他们这等人还如何收得孝敬,只口中也道:“武职这边纳银补缺其实就是个虚名,人还是管那些人,该怎么保边还怎么保边,无关隘的,文臣这边却是不同,这知县买成知府……总不能还在县衙里主事吧?”

寿哥撇撇嘴,道:“那便拿出个法子来,缺的银子用什么法子补回来?”

钱宁再次抢先道:“臣以为,边关武职纳银补缺赎罪可行。只是文大人定的忒便宜了些,依臣看,再翻上三五倍也使得。”

张会突然问道:“钱百户怎知边关武将买得起这官儿?边关苦寒,战事不断,俸禄都有定例,这买官的银子,从何而来?还翻上三五倍?”

钱宁一直挂在脸上的讨喜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了,他抿了抿嘴,这话实不好答,边关兵是穷得叮当响,武将么……吃空饷喝兵血,还有私下与鞑子回易,百般手段总能富得流油。

蔡谅见气氛有些僵了,便不动声色的打圆场道:“臣以为,僧道度牒银子可收。僧道不事生产,全靠百姓供奉,就京中几处大庙香贵,是不是刘瑾的人?”

刘忠冷笑一声道:“如今朝中半数都是刘瑾的人了。这些口口声声为了朝廷为大明如何如何的,末了都是为着给刘瑾口袋里扒拉银子。先前拨给边关的银子,还未出京,就有近三成落进刘瑾嘴里了。”

沈瑞眉头紧锁,他也知这会儿刘瑾势大,但也是打心眼里想尽早拔了这蠹虫祸害。

“王岳当初埋了人在刘瑾、丘聚这一应人身边。他到底也掌过司礼监,掌过东厂,可不是吃素的。”刘忠见沈瑞皱眉不语,道:“救王岳也是为着这批人。刘瑾的不少事儿我这边或多或少都能有些消息。只是,这些不足以扳倒他。”

沈瑞默默无语,他当然知道,前世历史上扳倒刘瑾的那些罪状,最致命的一条,是谋反。也只有谋反这样重罪才可能直接将人摁死。

但是现在,这些还挂不到刘瑾头上。

就算有王岳的内线在,目前也没法在刘瑾家中藏个伪玺之类,再挑唆寿哥亲自去搜出来。

沈瑞沉吟片刻,道:“眼下,也只能慢慢攒着他的罪证了。”顿了顿,他提起了钱宁,道:“皇上本身就是少年心性,还贪玩得紧,如今有钱宁这样的小人在皇上身边,只怕要引得皇上不思政务,正让刘瑾这等人钻了空子,趁机揽权。却是要想些法子,让这起子小人离了皇上。只要皇上理政,一则刘瑾不敢肆意妄为,再者皇上熟知政务,方能晓得刘瑾那些罪行可恶之处。”

刘忠点了点头,道:“钱宁这厮,是必要除去的。”

他顿了顿,似在措辞,半晌方道:“如今,我在想法子,用钱宁挂上刘瑾,将他们,一并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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