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如轻纱般缭绕在青石镇戏楼周围,莫远山已经蹲在那斑驳的廊柱下。
那廊柱上的漆皮,在朦胧的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从铜管里取出的纸条,纸条的质地粗糙而干涩,那靛蓝染料在粗麻布上晕开的痕迹,还像深蓝色的幽灵般沾在袖口,散发着淡淡的染料气息。
戏楼飞檐上,两只灰鸽子静静地栖着,它们咕咕的叫声,在寂静的晨空中显得格外清脆。
在这咕咕声里,他的思绪飘回到昨夜,贺教师擦拭十字架时,那黄铜与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还在耳边回响,贺教师说的话也清晰地在脑海中响起:\"蛛丝马迹最怕太阳,可人心里的阴霾,得用火把来照。\"贺教师煮十字架,是希望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向众人传递坚定的抗日信念,让大家在迷茫中找到方向,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火把的光亮,从而更加坚定抗日的决心。
\"莫同志!\"还未见到人,郑老板那浓郁的胭脂香便扑鼻而来,甜腻中带着一丝粉香。
三十出头的花旦提着水红戏服下摆,脚步轻盈地跨过门槛,那水红戏服的绸缎在微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鬓角菊花簪子上的露珠颤巍巍的,在阳光的映照下,宛如晶莹的珍珠。\"您真要在这演《钟馗嫁妹》?
梁上那半张戏单子,可是沾着朱砂的。\"
莫远山起身时,几片瓦灰簌簌地掉落,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是岁月的叹息。
他抬头望向戏台两侧\"出将入相\"的匾额,匾额上的金字在晨光中闪烁着光芒。
他突然伸手扯开遮着楹联的布幔,积灰如细小的烟尘般簌簌落下,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露出\"曲奏阳春唤醒抗日雄心\"的金漆大字。
阳光斜斜切过裂缝,那光芒如金色的丝线,竟像是新描的,刺得人眼睛微微发疼。
\"郑老板,\"他转身时,布鞋碾过青砖缝里的瓜子壳,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您给军阀唱堂会时,戏箱底下不也压着《岳母刺字》的本子?\"这话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花旦的胭脂盒当啷掉在妆台上,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那朵描金菊花顿时碎成几瓣,花瓣散落在妆台上,仿佛是美丽的梦被打碎。
这三日里,众人都在紧张地筹备着庙会当天的活动。
莫远山四处奔走,协调各方事宜,确保抗日宣传工作万无一失。
阿旺带着学生们日夜赶工,精心绘制漫画。
贺教师则利用一切机会,向大家传播进步思想。
三日后正是庙会,染坊送来的二十丈靛蓝粗布挂满了戏楼前的槐树,那靛蓝色如深沉的海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阿旺带着学生们用烧黑的木炭在布上画漫画,木炭与粗布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给日本兵画像添了条耷拉的狗尾巴,她的小脸上洋溢着专注和兴奋,呼出的气息轻轻拂过画布。
贺教师捧着《新青年》杂志蹲在馄饨摊边,馄饨摊上传来馄饨在沸水中翻滚的咕噜声和摊主的吆喝声。
铜十字架在汤锅里煮得发亮,那滚烫的热水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水汽和金属的味道。
他说这是在给思想消毒,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的思想摆脱封建和懦弱的束缚,勇敢地投入到抗日斗争中。
\"莫干事!\"镇公所的黄秘书夹着公文包挤过来,呢子中山装蹭上了浆糊,浆糊的味道带着一丝淡淡的淀粉香。\"上峰说抗日宣传要讲究方式方法......\"话音未落,几个挑夫嘿哟嘿哟抬着木箱经过,他们的号子声雄浑有力,箱缝里露出半截《白毛女》的布景板,那色彩鲜艳的布景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莫远山往黄秘书手里塞了把炒南瓜子,南瓜子散发着淡淡的盐香和炒制后的香气。\"您尝尝,这是李家媳妇用盐水煮了三天三夜的。\"瓜子壳上赫然烙着\"还我河山\"的小楷,黄秘书的手触碰到瓜子壳时,像是被火烫了一下,顿时像捧了炭火似的哆嗦起来,他的脸上露出惊恐和不安的神情。
月上柳梢时,银色的月光洒在戏楼上,戏楼后台飘着桐油和胭脂混杂的香气,那香气浓郁而复杂。
郑老板对镜勾着钟馗的剑眉,他手中的画笔与镜子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忽然从水鬓里拈出片碎纸——是半张油印的《文化剿灭计划》,那纸张的质地粗糙,带着油墨的味道。
铜盆里的卸妆水咕嘟冒了个泡,那声音在寂静的后台显得格外清晰,水面上映出窗外晃动的黑影,黑影如鬼魅般飘忽不定。
\"郑老板,该贴片子了。\"莫远山举着黄杨木梳进来,那黄杨木梳散发着淡淡的木质清香。
他突然踩到地上一滩桐油,桐油黏腻的感觉从脚底传来,发出轻微的扑哧声。
两人同时望向梁上晃动的绳套,本该挂在这里的《钟馗嫁妹》戏服不翼而飞,绳套在微风中晃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快看!\"守在门外的牟勇突然低喝,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
后院老槐树下,几个黑影正往木箱里塞东西,月光掠过时露出半截绣着魑魅魍魉的戏服下摆,那戏服下摆的丝线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莫远山摸到箱盖时,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凑近闻竟是火油味,那刺鼻的味道让他皱了皱鼻子。
郑老板的护甲哗啦作响,那声音清脆而响亮:\"他们想烧了戏箱?\"
\"不,\"莫远山捻着箱角残留的朱砂,那朱砂的红色鲜艳夺目。\"是要让钟馗在台上自焚。\"他说着解开蓝布衫,露出贴身绑着的二十双千层底布鞋,鞋底\"驱寇\"的针脚在月光下像蜿蜒的战壕,那密密麻麻的针脚仿佛是抗日战士们坚定的信念。
庙会当天清晨,戏楼前的石板路被露水洗得发亮,那石板路光滑而冰冷,露珠在上面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卖糖画的老人把铜勺往青石板上重重一磕,铜勺与石板碰撞的清脆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糖稀流淌成举着火把的民众群像,那糖稀散发着甜甜的香气。
莫远山站在幕布后调整汽灯,汽灯发出嘶嘶的声响,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看见贺教师正在给十字架系红绸——那铜器在晨光中泛着血色,红绸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莫干事!\"阿旺满脸汗珠地挤进来,他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手里攥着被撕破的漫画布,\"保安团的人把东街的标语......\"
\"无妨,\"莫远山从道具箱里抽出卷轴,卷轴展开时发出沙沙的声响。\"郑老板改的《钟馗嫁妹》唱词,正好能当新传单。\"展开的宣纸上,钟馗的判官笔化作钢枪,小妹的花轿变成弹药箱,朱砂勾的鬼怪都戴着日本军帽,那鲜艳的色彩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忽然有风穿堂而过,风声呼呼作响,幕布上的汽灯齐齐摇曳,灯光闪烁不定,投下晃动的影子。
郑老板戴着七尺红髯口从镜前转身,金线绣的钟馗官服在昏暗中泛起磷火似的幽光,那幽光神秘而诡异。
他伸手调整额上那朵带露的绢制菊花,胭脂盒在妆台轻轻一转,折射出的光斑恰好落在台口某处,光斑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莫远山顺着光斑望去,看见牟勇正把几捆浸过水的棉被堆在配电箱旁——昨夜他们在那箱子里发现了五斤火药。
配电箱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让人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开场的锣鼓突然炸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要冲破天际,台前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欢呼声、掌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