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还未能取得卡兰瑟的彻底信任。
他这辈子前17年就是在国王家长大的，深知这些权力者的脾气。他们没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哪怕确定自己就是90年前的阿马维特王子，也会如此。
所以他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也不是不能办事，可以擒贼先擒王嘛。
贵族战争，领头的贵族死了，战争自然就失败了。谁当兵不是为了吃粮？谁打仗不是为了抢掠？底层士兵可不会为贵族老爷效死。
前线指挥官死光了，从玛那达山谷南逃的溃兵一定会阻止后续先遣军继续北上，这次突袭已经失败了。
但尼弗迦德北伐军本阵还在那赛尔河南岸毫发无伤，不彻底瓦解这次北伐，辛特拉就不算安全。
他要先去弄死此次北伐的统帅，帝国公爵，门诺·库霍恩。如果机会好的话，还能多弄死几个军官。
渡鸦作为仿生机器，只要有能量，只要材料没有过度疲劳，就能一直飞。所以他比马文快多了。
红外视野中，平铺在那赛尔河南岸的军营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帐篷，红色的人影基本都已经在帐篷里睡了。
但军营中央的那顶巨大的帐篷为啥还亮着灯光？这都凌晨四五点了，什么人这么操心，一宿没睡啊？
莫杜斯：“老板，怎么搞？”
马文拨马走入路边的树林隐藏起来，另一匹马两小时前已经脱力被放生了。
马文：“中间那顶亮灯的帐篷，下去看看，别被发现了。”
莫杜斯：“好嘞。”
……
北方这见鬼的天气，都二月份了还这么冷，还是金塔之城好。
不过也幸亏天气冷，集合魔法师冰冻河面的计划才能成功。门诺·库霍恩心中有点小得意。
他紧了紧身上的毛皮披风，喊来心腹侍从往火盆里加了些炭。
已经很久没有亲自领兵了，还真有点不习惯。懈怠了啊。
门诺这么早起床一方面是年纪大了觉少，另一方面是忧心前线战局。
虽然无论输赢他都想好了应对之策，但哈瓦特·莫罕的玛那达山谷埋伏计划还是让他有点意外。
到底是陛下看重的新生将领，确实有两下子。可惜莫罕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唉……
门诺元帅起的如此早的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也幸亏被恩希尔陛下派来统领这次北伐，这才有机会私下见到那个精灵。其实也不算多重要，但还是争取一下的好。
一只渡鸦在夜色的掩护下掠过帐篷上空，一个高个男人在侍从的带领下走了进去，半长发下露出一侧的尖耳朵。
一排明亮的烛光下，高个男人露出了正脸，他脸上斜斜涂着几道黑白油彩，似乎是为了遮盖住自己过于英俊的面容。
门诺的心腹侍从退出帐篷，守在门外，他知道老爷马上要进行一场重要谈话，不能被打扰。
高个男人撩开粗布短披风，露出了肩膀上的三条闪电标志，行了个标准的尼弗迦德军礼，“早安，公爵。维里赫德旅旅长，上校伊森格林·法欧提亚纳，前来报到！”
尽管对方是个让他厌恶的艾恩·西迪，门诺还是老练地展示出微笑，点点头说：“早安，上校。在军旅中不用称呼爵位。维里赫德旅已经驻扎好了么？”
伊森格林沉声回答：“是的，元帅阁下，我部已于4小时前在东侧5公里外驻扎。”
维里赫德旅是尼弗迦德的一个独立骑兵旅，全员都是擅长战斗和骑射的艾恩·西迪精灵，是尼弗迦德军队中的异类。但为了帮族人获取最后的生存空间，伊森格林接下了先知的命令，带着同伴们帮助尼弗迦德作战。
他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但他们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了。
他也不知道门诺·库霍恩公爵要和他说什么，为什么这么偷偷摸摸。
元帅大人安坐在椅子上，摆摆手说：“不要这么紧张……这次攻打辛特拉，我不会给你们安排太重的任务。”
快一千年了，自从失去最后一块领地陶森特后，艾恩·西迪精灵就没有了家园。他们无论在哪都被人类视为异端，被鄙视，被唾骂，被屠杀，被围剿。
伊森格林深知人类的狡诈和贪婪，他不相信眼前这个老奸巨猾的尼弗迦德元帅会发善心。他只是低头扶胸说了声：“谢谢。”
果然，门诺元帅又接了半句，“不过，是有代价的。”
伊森格林再次扶胸行礼：“您请说，元帅阁下。”
“不要继续支持我们的皇帝陛下了，你们是军人……”门诺元帅盯着精灵的双眼，不放过任何细微表情，“军人就应该和军人站在一起。”
伊森格林其实听懂了，但他不能表态。
虽然维里赫德旅没有驻扎在金塔之城附近，但帝国上层的博弈他也听说过一点。他完全不想参与，他们玩不起。
帐篷底部被掀开一条缝，一只渡鸦贼头贼脑地钻到盔甲架后，从靴子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元帅没看到，低着头的上校也没看到。
伊森格林木着脸，尽量让自己像个面瘫地说：“我不是很明白，元帅阁下……”
“不！你明白。”门诺元帅站起身，“恩希尔陛下许诺给你们了什么，才让你们愿意浪费本就不多的人来参与战争？”
元帅的气势完全压过了个头更高的精灵，追问道：“说说看，是什么？”
伊森格林倔脾气上来了，他又不是尼弗迦德人，为什么要害怕一个孱弱的人类？
“白焰答应统一大陆后把科德温让给我们。”精灵干脆的回答。
“呵呵……”门诺笑了，“还真符合他的风格啊，真吝啬。”他坐回椅子，“等真正攻陷科德温可能要七八年后了。那时候你们还剩多少人？在那个穷山沟里，你们又如何发展？”
精灵上校争辩道：“我们只需要一块能生存的土地……”
元帅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七八年后，伟大的皇帝陛下真的会记得现在的承诺？你以为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哈哈哈……精灵，你们太天真了。”
伊森格林有点气不过了，他呛声道：“那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
“相比我们‘慷慨’的陛下，我们可不会让盟友等那么久，也不会拿一块寒冷的山地来做筹码。”门诺恢复了慈祥的微笑，“斯提加以北，除去陶森特以外，你们可以任选一块领地。如果是尼弗迦德现有的行省，这次战争结束后你们就可以安排族人开始迁徙，我们有足够的军队来保证安全。”
反正对方还不清楚自己这一方的底细，反正只是空头许诺，门诺元帅张嘴就来，一点都不心疼。
为了让筹码听起来像，他还特意加了两个限定条件。斯提加以南是帝国的核心区域，当然不能让出去；陶森特曾经是艾恩·西迪的首都，也不能让出去。看，多像真的。
他相信艾恩·西迪不会这么快开始迁徙，只要他们敢冒头，北方蛮子绝对不介意在他们身上咬一口。尤其是亨赛特那头疯狗绝对不介意吃第一口。
相比恩希尔·恩瑞斯许诺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科德温，门诺元帅的许诺升级成了看得见摸不着，有进步。而且精灵们的确不喜欢冷飕飕的科德温。
这对艾恩·西迪精灵来说的确是更好的诱饵，至少伊森格林动心了。
可这个武力高过脑力的精灵不知道的是，人类贵族的承诺基本只对对等身份起效。
实权侯爵对闲散男爵不会有真实的许诺，贵族对平民也不会有，人类贵族更不会兑现和孱弱异族的许诺，一切都是谎言。
伊森格林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我做不了决定，要看先知……”
“没问题。”门诺元帅再次粗鲁地打断了对方的话，点头示意，“替我向先知法兰茜丝卡问好……”
拉拢军队内所有中立派就是门诺的任务，维里赫德旅不是重点，他们背后的艾恩·西迪精灵才是，法兰茜丝卡·芬达贝才是，但维里赫德旅是个非常好抓的绳头。
如果真能扯动长耳朵们的立场，门诺无疑会在派系内获得更大的话语权。
为了进一步取信于人，门诺元帅又押上了一枚筹码，他说道：“陛下支持你们在北边搞出来那个游击队，叫什么来着？也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伊森格林回答：“松鼠党。”
“嗯，对，就是这个。”门诺摊手道：“你们有武器了，反抗了，但情况好了么？并没有。所以为什么还要听皇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