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愿望是”
“明年的这个时候”
“他还能陪在我的身边”
——林若依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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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后的时间过得很快，随着梧桐的落叶洒满街道，冬天正式到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整个江城却在寒冬腊月中愈发热闹起来
临近新年，各家商铺的橱窗里都贴满了写着福字的字画，被冷风摧残的光秃枝丫也缠绕上了炫目迷离的彩灯，喜庆欢快的音乐从街头唱到街尾，人来人往间洋溢的喜悦，在银白世界里绽放出热烈的红色
傍晚时分，天幕浸入墨色的晦暗中，林若依走下出租车，揉了揉冻红的耳朵，手里拎着一袋刚买好的东西，快步向着家里走去
小区大门上挂着的红灯笼将路面映照得深红一片，也将她白皙的脸蛋衬得红润软嫩，林若依脚步轻盈地踩在石砖上，嘴角扬起一抹欣喜的弧度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换而言之，明天就是新年了，一切将会有新的开始
冰冷乏味的冬天快要结束，生机勃勃的春天即将到来
走进家门，林若依打开灯，精心装饰的场景映入眼帘，墙壁四周挂着带有气球的丝带，窗户上贴着艳丽的窗花贴纸，客厅中央还摆放着一棵闪闪发光的圣诞树，每一个细节都散发出对新年的美好期待
她抬手将一个中国结挂在圣诞树上，细碎的流苏摇摇欲坠，为空旷冷清的屋内增添了一抹明亮的颜色
清脆的铃声忽然在这时响了起来，林若依从脱下的大衣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发现是林舒欣
“若依，新年快乐！”
电话刚接通，林舒欣活泼雀跃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舒欣，新年快乐”林若依笑着回道
“若依，今晚是跨年夜诶，你准备怎么过啊？”林舒欣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听说市中心的游乐园有烟火晚会诶，要不要一起去那里玩？”
“谢谢舒欣的邀请了”林若依说道，“不过今晚我妈妈要回来了，我得在家里等她，不能陪你出去玩了”
“啊，这样啊，不能和若依一起跨年了，好可惜”林舒欣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失落，可下一秒她又重新变得元气满满起来
“若依，阿姨终于要回来了么，是特意回江城来陪你跨年的？”
“嗯”林若依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林舒欣由衷地说道，“若依你一定很高兴吧，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阿姨这次回来待多久啊？”林舒欣又问道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趁着元旦放假，我想和妈妈多待一会儿，我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好多事情想和她一起做呢”
“听起来好棒啊”林舒欣话锋一转，轻叹一声后接着说道，“本来还准备元旦过来找你玩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啊舒欣，你能来我肯定欢迎啊，你可是我最好的闺蜜，我早就想把你介绍给妈妈认识了呢，相信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若依你要带我见家长啊？”林舒欣闻言嘻嘻地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那我过两天就来找你，再好好表现一下，争取让阿姨同意咱俩的亲事”
“舒欣又在胡说”林若依嗔怪道，可隔着屏幕她无法用惯用的手刀惩戒林舒欣了，便只能跟着笑了起来
“嘿嘿，那就先说到这咯，我要准备出门了”林舒欣说道，“若依，祝你和阿姨玩得开心”
“嗯，舒欣也是，祝你玩得开心”林若依回道，“拜拜”
“拜拜，过两天再见，不要太想我哦，ua~”伴随着一声饱含情感的嘴唇吧唧声响起，林舒欣挂断了电话
舒欣真是的，林若依无奈地腹诽了一句，嘴角却无意识地带上了笑容，她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放下手机，向着厨房走去
不知道妈妈在飞机上吃得好不好，这么晚了，她回来的时候应该会很饿吧，我做几个好吃的拿手菜给她，妈妈一定会感到高兴的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若依将刚买好的食材带进厨房，熟练地将围裙系好，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
按照记忆中妈妈教的手法做好三菜一汤，林若依一个个地端了出去，看着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她不由得轻声哼起歌来
铃声忽地又一次响起，林若依有所预感地查看屏幕，确实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名字
“喂，妈妈”
这两个字她太久没有真正喊过了，以至于说出口的时候，心脏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嗯，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透过听筒直抵心底，林若依下意识地张开嘴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冒出些许不真实的虚晃感
“妈妈，您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到家啊？需不需要我去接您啊？晚饭我已经做好了，有您的最喜欢的……”
“若依，听我说”
林若依的话说到一半，女人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像是划过寂静夜空的一道闪电，预示着轰隆的雷霆即将作响，让她心底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是片刻沉默，电话那端隐约传来来回踱步的脚步声，节奏沉重而局促，仿佛流淌的暗流
脚步声停下后，女人开口说道，“我今晚……不回来了”
“是因为人太多，所以飞机耽搁了么？那您明天再……”
“我元旦不会回来了”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可林若依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以至于她光是听见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研究所里面开展的项目突然出现了意外，作为首要负责人，我必须亲自到现场去查看，考虑到事故的解决方案以及后续防范，我可能没有时间回江城陪你度过假期了”
一声轻微的叹息响起，然后是情绪复杂的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
这些年来林若依听过太多遍了，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一次又一次地捅向她心底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将她绞得生疼，到了后面已经快要麻木了
难不成只要说出这三个字，一切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么？就可以抹去她受到的那些委屈和伤害么？就可以把她这些天来的精心准备无所谓地忽略掉么？
就可以把她平凡普通，却又遥不可及的小小愿望，毫不留情地碾碎么？
林若依紧紧地咬着下嘴唇，她转过头，目光看向客厅里的圣诞树，又似乎没有焦点。那句简单的话还在她心中反复摇摆着，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低微而沙哑，仿佛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像是啼血哀鸣的杜鹃鸟，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保持往日的清脆
“没事，您去忙工作吧，我这边不要紧的”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肉体的疼痛清晰地传来，却远远不及她内心的万分之一
电话那边又传来些许焦急的人声，好像是有人在催。女人说道，“若依，车已经准备好了，我要走了，等忙完之后，我会再打电话给你的”
“你一个人在江城要照顾要自己，还有……”
“新年快乐”
或许是事态太过紧急的原因，女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这次林若依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联系就突兀的结束了
手臂无力地垂下，身体微微颤抖起来，林若依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像是心如死灰般，她抬起头望向天花板明亮的灯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伸手擦过眼角，无视了满屋亮丽的装饰和那一桌热气腾腾的丰盛饭菜，林若依关掉了客厅的灯，然后她坐在了沙发上，伸手环住屈起的双腿，像是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
冬季的夜晚，屋外降下皑皑的白色薄雾，湿冷的空气附着在玻璃窗上，凝结成的水珠滑落而下，描绘出了一层晶亮的帘幕
空调里吹出干燥温暖的风，加湿器喷出阵阵水雾，林若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垂眼看着那层帘幕散开
散开的过程很缓慢，她也看了很久，眼前点点火光亮起，耳旁传来稚嫩的欢笑声，好像是小区里的孩子们正在空地上玩着仙女棒，慈祥的长辈们相伴左右，温馨的让人心生羡慕
舒欣说过，市中心的游乐园，今晚有烟火晚会吧？
要不，去看看吧？
人在感觉到冷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走到温暖的地方去
林若依穿好衣服，戴好保暖的帽子和围巾，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冷清的房子
她拦了辆出租车，往目的地赶去，临近市中心那条最为繁华的商业街，车辆早已排起长龙，由广场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塔楼，一眼望不到尽头
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拉长到了一个多小时，等林若依赶到的时候，夜色已深，但前方的场地里人声鼎沸，五光十色的彩灯挂了长长一排，绚丽的光晕铺满了道路，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欣欣向荣
热闹的节日氛围扑面而来，形形色色的人从人行道上走过，热恋的情侣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垂暮的老人相互拂去白发上的雪花，幸福的一家三口并排而行，小孩的手上系着卡通气球，一蹦一跳地晃着
有零星的彩带在眼前闪过，宛若翩然起舞的蝴蝶，林若依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又有一阵风吹来，那蝴蝶堪堪擦过她的指尖，逐渐飘散而去，飞向看不见的远方
她放下手，缓步向着游乐园里走去
“姐姐，你好漂亮”
一个穿着橘黄色棉袄的小女孩突然站在了她的面前，朝她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清澈的大眼睛被彩灯照得亮晶晶的
林若依低下头看她，目光稍显困惑
“姐姐，买束玫瑰花吧，今天早上刚摘的，可漂亮了，跟姐姐你一样漂亮”
林若依没说话，小女孩以为她是不愿意，又赶忙说道，“姐姐买一朵嘛，只要十块钱，玫瑰花能带来好运的，祝姐姐新的一年永远开开心心呀”
林若依轻轻地笑了笑，拿出手机扫码付钱，“那我买一朵”
“好的姐姐”小女孩递给她一朵玫瑰花，眉眼也乐开了花
“姐姐，新年快乐！”小女孩笑着看她，又匆匆转身，跑到了另一对情侣面前，熟练地推销起来
她看着男方买了一朵，将玫瑰花递到女方手中，而女方接过来嗅了一下，接着踮起脚尖在男方脸上亲了一口，眼神中是止不住的甜蜜
她收回目光，也拿起玫瑰花嗅了一下
确实很香
烟火晚会还没有开始，但这并不妨碍人们享受节日的热情，林若依继续向前走去，略过一个又一个好玩的游乐项目，最终在一片广场的长椅上坐下
手中馥郁的玫瑰花香在暖风中散开，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甜腻味道，各家商店窗前都挂着红色的流苏，中间那棵高大的圣诞树上也挂满了红色的许愿纸条，仿佛一片摇曳的嫣红海洋
悦耳的欢笑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喜气洋洋的欢快乐章，但林若依却在其中听到了细微的哭声，仿佛乐章中一个不和谐的小小音符
她循声看去，发现在一旁的树荫下，有个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哭，双肩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
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蹲下身柔声问道，“怎么了呀？”
小女孩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委屈，即使满脸泪痕，也不能掩盖她粉雕玉琢的漂亮面容，一看就是那种在蜜罐里出生的孩子，像是温室里的花朵，让人没由来的想要呵护照料她
小女孩抽噎着说道，“姐姐，我妈妈不见了，我找不到妈妈了”
林若依闻言一怔，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好像在这个小女孩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你是和妈妈走散了对么？”她问道
“我是和妈妈一起来看烟花的，但是我现在找不到妈妈了”
“那姐姐帮你找妈妈好不好？”
“好”
林若依带着小女孩来到长椅上坐下，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又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你知道妈妈的电话号码么？”
小女孩回忆了一会，开口报出了一串数字
林若依拨通了电话，那端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她说明了情况，再让小女孩喊了两声，然后将她们所在的地址报了过去
一切做完后，林若依松了口气，看向小女孩说道，“别担心，姐姐已经打电话告诉你妈妈了，她很快就会来接你了”
小女孩还在小声地抽泣着，眼睛哭得通红，像是只小兔子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问道
“我叫陆依依，名字是妈妈给我起的”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那姐姐叫你依依可以么？”
“可以”陆依依点了点头
“那依依不哭的话，姐姐就告诉依依一个秘密怎么样？”
“什么秘密？”陆依依眨了眨眼睛，止住了哭声
林若依把手里那朵玫瑰花放到她手里，语气温柔地说道，“依依你知道吗，玫瑰花是能带来好运的，只要你把玫瑰花送给你喜欢的人，她就会陪着你一辈子，永远不离开你啦”
“那我把花送给妈妈，妈妈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陆依依呆呆地说道
“对呀，所以等会儿妈妈来了后，你亲手把花送给她好不好？这样妈妈就会一直陪着你啦”
“那姐姐你把花给我了，你怎么办啊？”
“没关系，姐姐还可以再去买的”
“依依！”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一位年轻的女人朝着这边跑了过来，束好的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妈妈！”
陆依依跳下椅子，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两人相拥的瞬间，彼此的泪水都止不住地往下流
“依依，我的孩子，你跑哪里去了，妈妈担心死了”女人半蹲在地，将小女孩紧紧抱在怀里
“妈妈，我再也不乱跑了，你别丢下依依好不好”
“傻孩子，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怎么舍得丢下你呢”
女人松开怀抱，深情地抚摸着女儿的脸蛋，陆依依把玫瑰花递给她，“妈妈，姐姐对我说，玫瑰花是能带来好运的，我把花送给你，你以后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女人接过花，破涕为笑地说道，“好，妈妈收下了”
然后她站起身来，朝着林若依说道，“谢谢，谢谢你，谢谢你照顾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