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爷爷头七，程清苑的日子又回到当初，暑假来临，早餐店和便利店不需要太多人手，她便暂时辞去这两份工作。
至于要不要接关径山侄子的补课还在考虑中，主要原因在于她，她怕自己控制不住陷入他的温柔里，她很清楚，心里那杆天秤已经不断摇晃中。
下午，关径山的信息闯入，【程老师，什么时候开始给我侄子补课？】
程清苑：“……”
她还没答应呢。
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你找别人吧。】
半分钟后，他的电话打过来，“暑假有其他安排？”
她说了实话，“还没。”
那边安静了。
隔了两秒，他问：“原因？”
音色明显低了一度。
程清苑无意识抠着手指，“你知道的。”
电话里又安静了。
这次很短，“你在哪？”
她听到他那边有走动声，想必过来找她。
“忙呢，先挂——”
“程清苑。”
低沉声打断她，不凶，但是带着点情绪。
她轻叹了声气，“关径山，你能不能别这样？”
他反问:“我要不这样怎么追到女朋友？”
“……”
“宿舍还是图书馆？”
“不说的话我就慢慢找。”
程清苑被他后面那句给打败了，“宿舍。”
他来的很快，挂完电话到见面不过7分钟。
下午两点，正是热的时候，日头直直扫在他身上，不仅额前的碎发，后颈上也沁着一层汗。
示意他站到阴凉处，而他却没动，一瞬不瞬凝视着她。
她只能陪着他一块儿晒。
维持不到三秒，手腕被攥住，他将她带到树荫下。
“不愿意看到我?”
一道辨不清情绪的嗓音落在耳边。
她身形微顿，眼皮浅浅抬起一层，沉静地望着他，“对，不愿意。”
难听的话终究还是戳向他，“关径山，我说过，我们不是一路人，我欠的钱会按照银行利息还你。”
爷爷住院费加丧葬费一起花了四万，她自己有点存款，后面几个月辛苦点，应该半年就能存够。
关径山大半张脸没入阴影里，此刻，漆黑沉冷的眼被前额湿发遮挡了些许。
但绷直的唇角却瞧得明明白白，“那你跟我说说你是哪路人。”
“你能不能别抬杠啊？”
女孩温淡的语调勾着无奈，“我们真不合适。”
“合不合适只有在一起过才知道，你都没试过就拒绝是不是太武断了？”
关径山不按常理出牌，下巴一抬，“跟我谈段时间，那时候你要是说不合适，我保证无话可说。”
程清苑：“……”
抬完杠又来歪理。
“我不！”
关径山愣了一瞬，忽而失笑，“程清苑。”
她的名字在舌尖轻轻划过。
程清苑抬眼，“干嘛。”
下一秒听到他说：“别跟我撒娇，你现在还不是我女朋友。”
“……???!!!”
试问他从哪里看出她在撒娇！
“关径山，你脸皮怎么那么厚！”
关径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确实挺厚。”
“还能更厚，要试试？”
说着，将她的手牵起，强行与她十指相扣，力道很紧，像是不握紧就会从手心溜走。
程清苑只觉得有股电流从身体窜过，酥酥麻麻，她甩了几下没甩开，小脾气上来了，“松开！”
关径山这会把脸彻底不要，“那你答应教我侄子。”
程清苑就没见过这么流氓的，“你威胁我？”
“是拜托你，那小子特难管，不知道气跑了多少个老师，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求你。”
程清苑并没有被说服，正要再次拒绝，这男人画风陡然一变，“清苑，帮帮忙好不好？”
声音又低又温柔。
一下子没扛住，竟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了。
……
当晚，关径山就出现大哥的宅子里。
来之前特意买了些他们爱吃的糕点，平时空手去没什么事，这次不一样，得借人。
没那么直接，先铺垫了几句，说他们工作辛苦了，特别是嫂子，既要工作还要照顾两个孩子。
关大嫂笑笑，“怎么？帮要我带孩子？”
关径山就等这句，“集团的工作暂时不需要我出面，正好有时间。”
关大嫂顿时觉得小叔子带来的蛋糕太香了，“没忽悠我？”
她还愁暑假两个月怎么办才好。
关径山给了个无比诚恳的表情，“一会我就把邵钧带走，这两个月他跟我住，学习方面你不用操心，我已经找好老师监督了。”
天籁之音啊。
关大嫂得寸进尺，指了指正沉浸甜品世界的小儿子，“邵霆呢？”
关径山脑袋直摆，“他就算了。”
小小的关绍霆就这样被嫌弃了。
而关邵钧压根不知道有个大坑等着他，直到第二天上午，小叔的一番话如惊雷般在耳边响起。
“一会老师过来，这两个月你给我好好学习。”
？？？
！！！
“不要！”
青春期的孩子当然没那么好说话，关绍钧拒绝的非常干脆。
“我不学！”
关径山凉凉瞥他一眼，“你没的选，另外——”
语调有明显的停顿，“一会老师过来好好配合，要是惹她不快，后果你懂的。”
关绍钧：“……”
过分，太过分了！
“凭啥！”
“凭我是你叔。”
先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糖。
关径山放出诱惑，“你玩的那款游戏手办我全给你包了。”
关绍钧好像没那么大气了。
小叔的声音又传来，“包括那几款绝版的。”
这下彻底没气了，就是没搞懂小叔这么做的原因，“你怎么突然管起我学习来？”
关径山也不想，这不是没想到更好的办法，知道这小子成绩不错，怕露馅，提前打好招呼，“装笨会吧？”
关绍钧:“???啊？”
关径山左右再说清楚点，“我跟老师说你成绩一塌糊涂，然后还告诉他你特难管，一会你给她面个试。”
说着，搭他一眼，“走走流程就行，别上纲上线。”
关绍钧：“……”
何方圣神竟让小叔这么上心？
恰好此时，公寓的门铃声响了。
“我开。”
就见小叔从沙发站起，脚下的步伐比平时至少快了两倍。
如此迫不及待，到底是哪位大仙啊。
他跟在小叔身后，门从里拉开，除了涌进来的风，还是丝淡淡的清香。
像桂花。
幽淡怡人。
程清苑在这见到关径山并不好奇，视线越过他，望向他身后的男孩，个子挺高，但脸上的稚气还未脱，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稚气,眼神间，带着点审视的尖锐。
与此同时，关绍钧也在打量着这位姐姐，这会儿终于搞懂小叔为什么这么上心了。
哪里是他找老师，明明是给自己找时间与姐姐相处。
不用猜，正追呢。
人设不能忘，双手囫囵地搓了脸，再看她时，眉间挂着明显的冷傲，“你是来教我的，得先过我这一关，我小叔说的不算。”
关径山瞥来一眼，意思不难理解，让他把握好尺度。
两人眼神交流太快，程清苑没捕捉到，就觉得这小孩有点难搞。
平静道：“你想让我做什么？提前说好，我不会打架。”
关径山拿走她手上提着的帆布包，“去餐厅，那有阿姨洗好的水果，你们边说边聊。”
关绍钧点头：“也行。”
走过去一看，没一样他爱吃的，不用猜，全是那姐姐的心头好。
勉为其难地塞了个蓝莓丢嘴里，待对方坐下开始他今天的面试，“姐姐，你——”
“喊什么姐姐，”关径山打断侄子，“喊老师。”
关绍钧呵呵了，能不懂他暗戳戳的心思？
怕搞乱辈分呗。
嘴上乖乖顺着，“老师，你属什么？”
程清苑虽不理解对方什么意思，但还是配合地回答，“龙。”
说完，就见他掌心不轻不重落在桌上，“oK，就你了。”
“？？？”
什么意思？
她通过考验了？
一脸诧异朝关径山望去，关径山也没搞懂这小子唱哪出，半挑高眉头，“这就面试完了？”
关绍钧懒散点头，“嗯啊。”
关径山：“这么草率？”
关绍钧反问：“那你想我怎么复杂？”
关径山被问得一噎。
程清苑插话进来，“我属龙跟当你老师有什么关系？”
关绍钧：“当然有。”
程清苑洗耳恭听。
结果小孩来了一句，“前几天我在网上算了一卦，说龙旺我。”
“……”
关径山：“……”
关绍钧走到未来小婶跟前，直接来了个怼脸杀，“程老师，未来两个月合作愉快。”
姿势只维持一秒，便被小叔拉开，关径山晃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没事别靠那么近。
继而适时同清苑补充，“暑假这段时间你住在这里，当然了，不能让你白吃亏，时薪是按24小时计算。”
好大一块饼。
还是加肉的。
程清苑很清楚，他在以另一种照顾她体面的方式来帮她，虽说时薪比她在外面便宜了些，可按关径山的说法折算下来，高出太多。
果断婉拒好意，并表示，晚上9点后离开。
关径山早就准备好说服她的措辞，“你知道之前请私教多少钱一个小时？”
他自答，“500，关键是500都没人愿意干，全被气跑了，我嫂子也是没办法才把他交给我，我呢…也只是抱着试一试态度，万一这小子把你气哭了，可别把怨气撒我身上。”
关绍钧无了个大语，不敢明着，只能在心里朝小叔睇了个大大白眼，为了追女孩，竟这么损他的形象。
带着怨气丢了个薄荷糖到嘴里，咬得嘎嘣响。
程清苑不由再次看向那小孩，恰好，他也看过来，对视间，他毫无笑意地扯了下唇，从这个动作里辨析出，此刻，他有点无语，甚至还瞧出另一种含义，蔑视…
好吧，她信了，这小子是有点难管。
关径山歪头喊了声厨房的阿姨，“张妈，你先带程老师到房间休息下。”
又有意无意对着还在发愣中的小姑娘说了句，“张妈是住家阿姨，晚上她也在。”
程清苑：“……好。”
张妈放下手里活，手在围裙上摸了两下，眼睛在四处晃了晃，并没有发现行李箱，“程老师，你东西呢？”
程清苑压根不知道自己会当住家老师，“没拿过来。”
关径山揽过话，“一会儿我陪你去学校收拾。”
……
就这样，在叔侄的忽悠下，程清苑当起了住家老师。
许是不习惯，亦或者不真实，第一晚，失眠了，继而感到口渴，她掀开薄毯下床。
夜晚寂静，拖鞋敲在地板上的声音略突兀，拐向客厅时，脚下的步子忽而一顿。
视线尽头是一道挺阔的身影，他背对着她，手上拿着类似料理包的包装袋，似乎在研究怎么做。
大概听到她的走动声，他转过身，清隽的眉眼有了暖意，“怎么还没睡？”
程清苑指了指杯子，“渴了。”
关径山放下料理包，接了杯温水递给她。
“谢谢。”
程清苑饮下半杯，手指腹抹去嘴角多余的水珠，“你饿了？”
关径山点头,“一起来点不？你先等会，我看看这玩意怎么弄。”
程清苑记得还有些米饭，“别吃那个，我给你做蛋炒饭吧。”
正好她睡不着。
“行。”
看着她熟练地起锅烧油，关径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径直夺走她手里的锅铲，“我来，你指挥。”
程清苑：“这又不麻烦。”
关径山坚持，“就我来。”
程清苑没在这件小事上跟他争，把位置让给他。
蛋炒饭对一个会做饭的来说易如反掌，但关径山这个厨房白痴…真的有点难。
光这笨拙的手法就能看出来，他很少进厨房。
关径山态度非常好，“以后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慢慢学。”
程清苑：“……”
这话她没法接。
心底某处却掀起圈圈涟漪。
五分钟后，关径山拧灭灶火，弯腰在消毒柜拿出两个碗。
见状，程清苑出声说道：“我不吃。”
关径山将饭盛到一个盘子里，“那陪我待会儿？”
“好。”
两人在餐厅坐下。
第一口，关径山还是给了她，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尝尝，你指导的，看看我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盛情难却，程清苑只能张嘴。
男人低醇的嗓音混着夜色滚入耳边，“怎么样？”
她慢慢咽下，“还行。”
稍微有那么点咸。
既然还行，关径山又喂了口，这一次，程清苑拒绝了，“太晚吃东西会长胖。”
他却说：“没事，你够好看了。”
夸人夸得怪不好意思。
她拿起杯子，用喝水来掩饰不自在，“我真不饿。”
关径山不再勉强，收回手臂将炒饭递送到自己嘴里。
“你…你怎么…”程清苑忽然一个结巴。
关径山掀了掀眼皮，“我什么？”
“怎么不换勺子……”
关径山隐了隐唇角的弧度，淡定反问：“为什么要换？”
程清苑：“……”
她发现他真要撩起来，狗能都陷进去。
不行，得坚持住。
第一步，减少单独相处的时间。
“你慢慢吃，我先睡了。”
关径山喉咙的‘陪我’两个字还没倾出，她已撑着桌子离开，
步伐明显快了一倍。
食指在下巴摸了摸，忽而就没忍住，笑了声。
……
接下来，程清苑专心当起了住家老师，一段时间相处发现关绍钧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搞，让她更奇怪的是，知识点掌握得也不错，有难度的题目一点就通。
不止一次，她几度怀疑这小孩是不是故意在前几任老师面前捣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在作祟？
之所以在她面前这么乖，应该是托关径山的福，有他守在附近，关绍钧不敢兴风作浪。
七月底一个的傍晚，程清苑接到俱乐部经理的电话，之前在那打过工，后来因为学业太忙便没去了。
“今晚有人包场，人手不够要来吗？5000。”
价格太诱人，程清苑没有理由拒绝。
挂完电话，她向小雇主请假，“晚上我有事，你自己复习可以吗?”
关绍钧视力不错，瞄到她的来电备注，星皇吴经理。
星皇这名字有点耳熟，至于是干什么的一下子记不起来。
没细问。
对于她请假他无所谓，不教都行。
“你跟我小叔说。”
瞟了眼手机，“他这会儿应该从公司出来，诶，不对，他有应酬，得晚点回来。”
特大方抬了抬下巴，“你去吧。”
程清苑到星皇差不多七点，吴经理扔来一套工作服给她，“换上。”
在这张巴掌大的小脸扫了两秒，说真的，化不化妆一点都不影响颜值。
“稍微涂点口红就行。”
“好。”
服务的包厢是星皇最大那间，今天她任务简单，只是倒酒。
里面灯光潋滟，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奢靡气息。
长条沙发上坐了十多个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姿势暧昧，加上氛围灯这么一照，更显情迷。
程清苑全程低着头，谁的酒杯空了她就弯腰满上，大概是这张脸太惊艳，很快便引来一公子哥注意，起了色心，一把拉过她，程清苑始料未及，条件反射抬起眼，却没想，这一眼，让对方更加蠢动。
“陪我一夜，多少钱你开。”
这种场所难免会碰到几个流氓，程清苑之前也是经历过，没办法，谁让这里挣钱多呢。
她逼自己弯起唇，“抱歉，我只是个服务员。”
对方挑了挑眉，人歪歪垮垮往沙发一靠，“如果我非让你陪呢？”
程清苑还是那两个字，“抱歉。”
对方笑了下，就在程清苑以为他会松开自己，突然让她手腕一带，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到他胸前，本能反抗，使出最大的力气挣扎，可没什么用。
即便如此，依旧礼貌用语，“麻烦您松开。”
他反而凑到她耳边，“十万怎么样？”
呼吸被陌生气息侵染，程清苑只感觉到恶心，闭了闭眼，“不好意思，陪不了。”
这般不识抬举，男人也不恼，他有办法让她服软，朝旁边朋友使了个眼色，朋友秒懂，背过身在杯子里倒了些不明粉末进去，然后故作和事佬，“都是过来玩的，何必呢。”
把酒杯往前一送，“美女，向孙少赔个罪就没事了。”
程清苑不知有诈，以为这人真的是来调解，接过酒杯，硬着头皮将苦涩的液体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