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没觉得什么,反正都是副书记,或者副市长,谁当还不是一样?关键是腾出来了一个位置就好。
现在再想起来,为什么不是王力呢?王全胜多年的秘书,省委办公厅的副主任,下派到市里任副书记,明显就是在履历上添一个基层工作经验的事。当初孙立说廖智力会接任市委书记,温言奇嘴上没说,心里却不是完全赞同,谁又能肯定不是王力接张相伟呢?就像李辉,县委副书记直接提了书记,哪个能说是任人唯亲?
虽说在两个副书记中,选择了董平接任市长,可张相伟的位置还在,但总感觉王力的境遇没有刚到长林时顺畅。从谭原的只言片语,再到给张斌当说客,这个市长怎么看都像是被一个区长、区委书记出身的董平抢了先。
当然,更多的人会说,董平作市委常委的时候,王力毕竟还是个处级秘书,资历和工作经验还是要差些。可到了这个位置,还顾得了这些?
难道不应该考虑王力的省委核心部门的出发点和背后的影子?
关于市长的人选,说是谁都一样,但平心而论,温言奇还是希望王力能上去,再怎么说还有之前的关系在。就算高文勇这个痞子在中间插了一杠,但官都作到这个份上,总不至于因为一个官二代就真的不管不顾、混淆了是非……
至于董平,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那年文州的洪水,当年说是常务副市长,但从一开始的撤人到迫不得已的爆破直至最后,一个板没拍,一个主没做,离时任副书记张相伟还是差的远。
还有,他和唐斌走的太近了。常委会上几次重大事项都顺着唐斌的话说,甚至研究自己任县长时,杨立新就说过其中两个人有不同意见,一个是唐斌,一个就是董平。
如今他却作了市长!
世间的事总是这么不可琢磨。
尽管连续提拔两个副书记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再看看吧……
如果日后,王力真的连张相伟也接任不了。那,王全胜可能真的出事了。也只有王全胜出问题,才能解释的通张斌的急于脱身和王力的说客身份。
人总说秘书身份了得,孰不知也是个高危行业,尤其作王全胜这个级别的秘书,干的太久,标签能给你从头贴到脚。临走时扶上马,也就算了,不送一程,到不了自己说了算的岗位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王力若是个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人也就罢了,偏偏还再替张斌当说客,这样一想,往日对王力的那些狐疑倒有些小人度君子之腹的嫌疑。自己能念着章书记,他又何尝不记着王全胜?同是秘书,能走到一起,总是有些可以联系起来的东西。
整个长林都在降雪,沉睡了一冬的老天终于明白了些事理,既然是冬天,就必须要下雪,而且还要下出个样子,下出个阵势来。
云州从山区到平原都被白色笼罩的毫无缝隙。放眼看去山不见山,城不见城,连人和人见面都像是往日黑白色的电视机,信号时有时无,满屏雪花,人脸似清非清。
好不容易盼来了雪。起先,临街单位和商户还一脸兴奋,扫雪的铁锨抡的格外欢,扫了一层又一层,一遍又一遍。再后来就没了开始的豪情,埋怨哪有这样干的?说不下,几个月不见一片雪花,说要下,又像是几个月的欠账一下全补了!这下可好,一天什么都干不了,尽扫雪了!
人说风调雨顺,意思就是风也好,雨也好,雪也罢都得按着时辰,需要的时候就来点,不需要的时候别胡整。
云州人的眼中,目前的老天爷很明显,就是在胡整。其实,如此大的暴雪,有什么事可办?有什么生意可做?还不是开了门,一杯热茶,捅了袖子闲扯淡!
袁刚说,城建的融雪剂存货已经快见底了,大雪封了路,新定的压在市里又运不过来。温言奇便交待,先紧着乡镇道路用,城里索性不撒了,撒来撒去的,路面融化成污水,路边白的刚落,黑的又来,简直一塌糊涂。又说扫雪也不检查了,愿意扫的,扫一扫,不愿扫的,也不管了……
总得有个消停的时候吧。
孙立打来电话说,长林的雪把市里搞瘫痪了,堵的水泄不通。环卫的融雪剂撒的可能比下的雪都多,汽车开出来一身黑水,开回去又是一身黑水。放眼望去,整个市委楼下平常停的整整齐齐,黑色、白色、银色、绿色或者其他什么颜色的车,如今都成了黑乎乎一片!而且从轮胎到车顶居然黑的非常匀称。自己上车开门都用起了兰花指,只敢用一个指头勾。张书记那天没注意,还像往常一样拉了门,整只手就像伸进了染缸,就是非洲朋友见了都得摇头。
又问云州人工降雪停了没有?温言奇笑道,都下成窟窿了,还不停?
孙立却说:“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停的,市里、文州,还有其他几个县市也就昨天才停!”
温言奇便骂道:“要说你们城市人不懂规矩!我说怎么下成这个样子,我们雪都扫不完,敢情你们在西边一直放炮啊!”
孙立却嘘了一声说:“我看是你们云州不懂规矩,市政府下的人工降雪的命令都敢违抗!”
温言奇却当了真,“文件我看到了,雪都开始下了,还要放?”
孙立嘿嘿一笑说:“有人说趁着这次降雪成功,要将成果扩大,未雨绸缪,提前预防明年可能出现的旱情!我们这边的老天爷已经被打成了筛子,浑身筛糠!”
“还有这个说法?我怎么没听说?”温言奇觉得奇怪,今冬无雪,市里早就下了通知,只要天气情况合适,就要抓紧人工降雪。开完会回来,降雪量早已超过预期,当即就通知气象局停了。未曾想云州却是第一个停了人工影响工作的县市,其他县一直在打!
“调研通知没看?领导这几天一直在周边转悠,就是你远些,收不到最新指示!保险起见,你还是再放几炮吧,得未雨绸缪!”
“融雪剂都他妈撒完了,还哪里来的炮打?你们也少打些,我们落后县市是靠农业吃饭的,你们一顿炮打舒服了,把我们整难受了!”
“说实话,要是我也不打了,体力也吃不消……”孙立笑出声,才不情愿的放下了电话。
温言奇看着手里的听筒也咧了咧嘴,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董市长上任是先打炮!而且是叫着下属一起打!
又过了整整两天,雪终于渐停,阴郁了一冬的天光终于放晴,天空一片湛蓝,竟没有一丝云彩,看久了都会觉得头晕。
一推门,一股清凌凌的风迎面飘来,整个眼前豁然一亮,城市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踩上去就像是走在云朵上一样,柔软,漂浮。深邃的天空倒映着大地的雪白,客机飞过,留下一道长长的云雾。远处的长云山依然冷峻,高低错落的山峰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温书记早!雪好大啊……”
门口的商户仿佛也受此景感染,热情的同温言奇打了招呼。
“早、早,就是啊,好大的雪!”,温言奇微笑着,心想幸亏袁刚没了存货,否则哪里能看到如此银装素裹的世界,这不是小时候书里的童话么?索性以后不扫雪了,还有秋天的落叶,统统都不扫了,让她下、让她落!铺满整个街道,铺满整个云州,再有人来,不是见了稀罕?
一步一步的走着,一声一声的咯吱,淹没了双脚,浸满了耳朵,再一回首遥望远处的街道,心中又想起了与汪宁的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