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嬷嬷如何能看不出许氏的眼神,本来还想安抚那奶娘两句,却不想那奶娘也确是个实心眼的,抱着孙少爷就跪倒在地,向易嬷嬷哭诉道:“易嬷嬷,我本抱着孙少爷,与几个孙少爷屋中伺候的下人往千禧堂去呢,却不想三夫人径直就往我们一行走了过来,几番言语索要孙少爷未果之后,竟命那丫鬟出手来抢!”说着,奶娘指了指缩在许氏身后减少存在感的丫鬟,这一指竟是让她浑身一颤,一看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若非我忧心这般拉扯要伤到孙少爷,哪能险些就叫着丫鬟得逞?可怜孙少爷被这番异动吓着了,哭声本就弱极,才夺回来时,孙少爷都涨红了一张脸,快憋得厥过去了!”
方才二人争夺之间,易嬷嬷草草瞥了一眼,确实见到孙少爷的脸涨成紫红色,几乎听不到哭声,眼下那奶娘慌乱间整理好的襁褓仍不若往日那般齐整,将孙少爷的脸转过来面向易嬷嬷时还能看到他满面赤红,这都还是奶娘稍作安抚后的面色,那方才的孙少爷面
色又该多不好看?这让易嬷嬷的脸色霎时沉了下去。
偏生此时听了奶娘说辞的许氏取出帕子拭了拭不知有无泪水的眼角,抽泣着喊了声“我可怜的庶孙儿啊”,就要往孙少爷身上扑去,却让一直惊觉着许氏一行人的奶娘匆匆躲了一下,险些让许氏栽个大跟头,气得许氏险些要扑上去挠那奶娘的脸。
“够了!三夫人您可是觉着这番还不够丢镇国公府的脸?堂堂镇国公府门上的夫人竟是这般教养,您觉得这话若是穿出去了,您就能得利不成?”易嬷嬷上前两步站定,将奶娘和许氏两边的人分割开来,省得许氏动不动就要发作一下,让人受不住。
许氏见易嬷嬷这等做派,不由冷笑出声:“奴才就知道护着奴才,我连我的庶孙儿都不能接回去养着,镇国公府上的夫人又如何?做得连个奴才都不如,这话传出去,咱府上面儿上就有光了不成?”
易嬷嬷被她一番阴阳怪气的话也是激得一肚子火,拧眉看她:“三夫人,您非要与几个奴才置气,这话传出去自然是面上无光的。再说了,孙少爷无论嫡庶,到底是这一辈出生的头一个孩子,您一口一个‘庶孙儿’,难道孙少爷是嫡是庶您十分在意?若是日后年少爷娶了个正妻过门,又生下了嫡孙少爷,您是否就要将眼下这庶孙少爷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且莫说您毫不知晓,老太太早在午膳之前便下了令,让孙少爷屋里所有伺候着的,连同孙少爷一道迁进千禧堂后屋去,由老太太亲自抚养孙少爷。”
许氏自然知道,却不是以寻常渠道知晓的,故意又抬起手帕去按住眼角:“这我哪知道!如今我是彻底惹了母亲的嫌,连这等事都不稀得去
告知与我,我这不是见着我家孙儿喜不自禁,又想起年哥儿今日情绪低落怕照顾不好这孩子,才生出亲自照看我这孙儿的念头么。”
方才被易嬷嬷那么一说,这下许氏连称谓都改了,也不喊“庶孙儿”了,一口一个孙儿喊得不知有多亲热,引人作呕。
易嬷嬷报以冷笑回她:“如此说来,三夫人是不满意老夫人亲自挑选了送去孙少爷屋里的这拨人了?三夫人若是觉着老夫人眼光不好明说便是,何苦绕着弯地这样诋毁老夫人,平白叫人看了笑话去。”
许氏赶忙驳她:“你可别瞎说!我何时这样指摘母亲了,分明是你无端泼脏水与我!”说罢又以帕子按住眼角,慌乱地掩住面上的惊惧之色,“易嬷嬷何苦这般针对于我?若有不满大可直说便是,莫要借着母亲的名头来羞辱我了!”
易嬷嬷却懒怠与她扯皮:“您若要这般自轻,老奴也没有法子。也不知三夫人究竟做了何等令自己不齿之事,以致老奴好声好气与您讲道理,您却要说老奴轻贱于您。”说罢,也不顾许氏如何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看着自己,抬手挥退了许氏一帮堵着路的下人,领着奶娘等人护送着孙少爷就往千禧堂走去。
就在许氏气急败坏就要甩袖子打道回府时,前头走了有一小段距离的易嬷嬷突然停下来,回头扬声就叫住了许氏等人:“三夫人且留步。”说着,漫步走到了许氏身边。
易嬷嬷宛若踱步般稳妥的步伐,却好似擂鼓一般,一声声敲打在了谁的心头,终于,易嬷嬷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自己面前,抬眼正好对上易嬷嬷那双凌厉得仿佛在剜她的心一般的眼神,轻飘飘地丢下了一句话:“你,且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