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牢房潮湿阴凉,和允白日里被送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夜里却不一样,尤其是北方,虽说还没有入冬,但是一入夜,温度降得极快,和冬天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和允当日是瞒着飞鸾出来的,之前并不敢收拾什么行李,加上为了行动方便,这些日子除了一匹马和一些干粮,也没有制备多余的衣物。
双手抱着肩,和允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这样就可以假装没有那么冷。
其实这种冷和允原本是极熟悉的,过去在沐恩营中受训,影卫的训练与名门正派循序渐进的方式完全不同,只求能最快速的将人的潜能激发出来,不惜使用各种严苛手段,受训的八年里,各种刑责都不曾离身,冬天的夜里裸丨身训练或受罚也是有的。
可是这一晚和允却有一点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连带着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凝聚内力御寒,不一会儿,和允便觉得关节处的骨头泛出寒气,带着仿佛铁丝拉扯般的痛。
这也是之前在云氏的院子里受私刑落下的病根。
安都的大营守卫严谨,虽不是战时,却也处处透着兵法布局,看得出杨巍是一个好将领,大曜正是因为有杨家守着国土边境,守着皇权不旁落,才能一只延续了十余代。
原本的计划,前半夜和允会利用这难得的几个时辰好好调息,将这些日子餐风露宿透支的体力好好补偿回来,等到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也正是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再潜出去。
千辛万苦来了一趟安都大营,又是为了万俟家的事,和允自然也不会空手而回,他自幼被作为影卫训练,虽然卑微,行动能力却远比许多人要强的多。
杨巍看见簪子时的表情看在和允眼里,虽不敢肯定,但是若杨家真的知道当年万俟一案前因后果或者留有什么物证,也许杨巍只当是个念想也未必会毁去。
万俟家没有了,女子皆斩,男子则一律典卖流放,连门下食客都或死或散,没有人会为了万俟家奔走,那些证物,留着也无妨吧?
和允强迫自己收敛心神,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然而不过半柱香的时刻,牢中男子的唇角竟有一丝血线渗出滑落。
和允猛地睁开眼睛,这一路来受的伤,加上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筹谋早已经透支了他的体力,而沐恩营中学到的办法却都十分霸道,此刻心神不宁强行运功的结果,竟然险些走火入魔。
和允缓了几口气,终于不敢再强试,收拾心神梳理形势——白天用尽心思对付杨巍并不觉得,晚上静下来后就开始不安。
是因为离开飞鸾太久了吗?
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一个人面对危难,时间越长心中便越是惦记。
和允宁愿自己所想的就是事实,他只是因为被宠坏了额,遇到挫折的时候才会生出这么多的不安。
可是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事实不是这样,是盛京出事了,艾飞鸾出事了。
这样的猜测几乎让和允坐不住立即便要离去。只是在最后一刻才终于被理智说服。
硬闯安都大营不是不行,但一定会付出代价,他离开飞鸾,要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到,若带着一身伤回到盛京,也只会是飞鸾的拖累,更何况,只是他自己心神不宁,一切只是猜测。
和允放松身体,不轻易尝试凝聚内力。
艾飞鸾会答应吕汉来盛京觐见,只怕不仅仅是为了万俟家的平反,也许,还是为了为艾家争取一线生机。
在京中大宅的时候只见飞鸾忙碌应酬,倒不如他离开这些天了解的多。
成宣帝年事已高,生平无甚作为,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将大曜开国的几大功臣柱国门阀世家略微打压。
只是高门大阀掌控大曜日久,手中权力之大,早已经超出了皇家可控的范围,并不是随意便能动的,万俟家也好,受到牵连的文家也罢,不过是借着家族荫庇的文官,并没有军政实权,问责这样的家族虽然也会有一些反弹,到底不会伤及根本,也最多就算是个投石问路。
艾家却不同,将领出身的开国元勋,百年前就几乎有了能和皇家分庭抗礼的实力,吕家人虽无大才干,但也兢兢业业并无大错,没有开疆拓土,却也能保证平安富足。
艾家祖上看的分明,继续下去,艾家与皇家只能存其一,可眼下也分明不是改朝换代的时机。
所以放弃手中大权,自请远离庙堂,以退为进换取整个家族的生存。
但是也许艾家历任家主都不曾真的放下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