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些人的名字出现在战亡文书中,还被悉数画上了圈,显然昔日身份已被拆穿,这不是要让他们死后还被朝廷翻出旧账唾骂么?
白璟捏着文书指尖微微发抖,侧目看向沈修妄,语气不敬:“沈大人究竟何意?”
沈修妄端起茶杯浅饮一口,目光幽深:“京城大理寺齐少卿乃我挚友,文书中人从前犯过的案子我皆嘱咐他翻出细查,若有冤屈和不公,自会下达各州县的父母官,为其翻案。”
“有过则受,有功则赏。纵使他们曾犯过案,但今时为保青州百姓,流的血送的命也不能白白算了。”
沈修妄视线掠过满池残荷,淡淡道:“义士之魂不可寒,他们的后代家人需要这份交代支撑下半辈子。”
“义陵,也应该留下他们的名字。”
人生百年最后不过一捧黄土,但是死了,也该死得清楚清白。
众生皆是。
白璟捏着文书紧紧不松手,看着沈修妄,听他说完这番话,目光逐渐从不解怨愤,变为钦佩感慨。
他良久无言,随后双手抱拳对他行了一礼:“白某替那些兄弟,谢过沈大人。”
沈修妄放下茶杯,又将一叠银票递给他,“伤亡兄弟的抚恤银。”
白璟推拒:“银子就不必了,山庄已经发放给诸人。”
沈修妄坚持:“江湖归江湖,这份算我的。”
他对他无声地勾了勾唇:“我知道连城山庄颇为富饶,这点银子权当心意。”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白璟释然,没再拒绝。
他将手里物品悉数放到一旁,双手执杯,对沈修妄说道:“今日仓促,以茶代酒敬沈大人一杯。”
沈修妄亦是端起茶盏回礼,“于公之事我应受这一杯,但于私之事,该我敬你。”
他神色郑重,端方有度:“白璟,这五载多谢你对檀儿照顾有加,君子雅量,沈某敬你。”
听到他提起苏檀,白璟心里忍不住再次泛起波澜,随后又缓缓平息。
他稳住心绪,淡然开口:“既是如此,白某自当多说两句。”
“从前我待阿檀好皆出自本心,不图谢字。”
他顿了顿:“日后,你别叫她再受委屈。”
沈修妄默然颔首:“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仰头一饮而尽,直至杯中见底。
沈修妄随后便起身自行离开连城山庄,白璟送他出了水亭就被叫停止住脚步。
既为私访,自当一切从简。
亭外秋雨潇潇,残荷细听雨眠。白璟垂眸看向手中的文书和银票,长长吁出一口气。
沈修妄和京城那帮权臣,当真不太一样。
沈修妄下山回到沈宅,已是午后。
甫一进门便发觉宅中气氛紧绷,他随手将马鞭丢给迎面而来的长风,不等他开口便先行问道:“阿爷有急事寻我?”
长风点头:“是,老侯爷在书房等您。”
“公子,京中军令已至,连下三道急令。”
闻言,沈修妄毫无意外之色,冷冷嗯了一声。
也该到了,赵贤的耐心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