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侯爷据理力争,抱剑说道:“陛下,恕老臣直言。”
“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舍一青州容易,但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得不偿失!民间百姓亦会猜想,今日为大局舍青州,明日为大局又要舍哪一州?”
“若是民心惶惶,何来安定天下!”
赵贤面色渐冷,奈何沈老侯爷手中握着皇爷爷御赐的尚方宝剑,群臣百官面前,当真轻易动不得。
遂沉声反问:“沈老,您所言何意?”
沈继阊跪地,将宝剑高高举过头顶:“老臣恳请陛下即刻派兵驰援青州,老臣愿为主将!”
“老臣年近八十,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甘为陛下力挽民心,万死莫辞。”
太和殿内阒静一片,唯独沈老侯爷铿锵有力的声调绕梁不绝。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他虽两鬓斑白,诵经礼佛十数载,骨子里的将军风骨,却丝毫未减。
方才一意孤行,力谏弃青州的众臣无人敢上前再辩。
赵贤握紧拳头,拇指上的玉扳指险些捏碎。
他这是以身相逼啊!
良久,赵贤松开拳头,故作痛心叹出一口气,起身往御台下走。
走到沈老侯爷面前,俯身扶起他,温声说道:“老侯爷一片赤胆忠心,朕深感惭愧,奈何如今京中兵力实在有限——”
“朕只能拨一万兵马给您,若届时青州难保,您尽早返回,可好?”
一万兵马。
乔煜、程樾等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万能抵何用,陛下此举委实决绝。
沈继阊起身,抬眸看向皇帝,心中早有成算,他默然颔首:“老臣多谢陛下,定然不负所托。”
赵贤满眼动容:“沈老大义!”
百官闻言,纷纷行礼附和:“老侯爷大义,为民请命,微臣祝此行顺遂全胜!”
待太和殿百官散去,赵贤一人独坐龙椅之上,捏着北境捷报,眸色冷寒。
沈家,已然风光太久了。
青州城,伤兵营。
城内浓烟滚滚,城墙外还在应战,刀剑交击,喊杀嘶吼,不时有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伤兵被抬过来。
五日鏖战,东夷兵犹如鬣狗,滚轴般往上生扑硬咬。
青州守城兵已死伤数千,加之疫病蔓延,不少士兵已有咳血、力竭的症状出现。
一营隔离帐内,充斥着浓厚的药味和血腥味。
苏檀正在为一名染疫重伤兵诊脉,伤兵痛苦呻吟,脸上的皮肉烂掉了一大半。
有两名大夫正往外搬运刚刚咽气的伤兵尸首,黑红污血浸透裹尸布,叫人心头揪紧。
其中一人对苏檀轻声说道:“已是第一百零三个了,才二十一岁。”
苏檀点头,声调颤抖:“簿子上面登记清楚,好生烧了吧。”
“唉。”
隔离帐外,张大夫脸上蒙着厚布,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疲态眼睛。
他大声唤道:“苏小姐,三营中又有两名伤兵开始呕血!”
厚厚的蒙面巾布之下,苏檀眉头紧皱,重重喘息。
“我很快就来,张大夫你先将他们隔离开,千万别碰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