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煜走到最里面的牢房前停步驻足,狱卒躬身上前打开牢门,“右相,您请。”
乔煜淡淡嗯了一声,摆手示意,狱卒恭敬退下。
他抬眸看向里面,只见沈修妄坐在草席之上,背脊挺拔,闭目养神。
乔煜迈步走进去,掸了掸一旁的木质长条凳,悄然坐下。
开口问道:“今日若我没赶到,你当真要和于尽良刀剑相向?”
沈修妄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欠佳,薄唇翕张:“你猜?”
乔煜拧眉,压低声音:“沈修妄,你疯了不成。”
“你如何确保回京之后陛下一定会派你出征,就算南梁和北漠战事告急,朝中也不会无人可用。”
“你就不怕当真被治罪,再无翻身余地?”
沈修妄勾了勾唇角,“我早就没有余地了。”
“陛下最会用人,只要于大魏国土有益,他一定会榨干我最后的利用价值。”
“更何况北漠和南梁必然反扑,届时朝中大将谁人能应对,又有谁敢立下军令状。”
乔煜叹了一口气,短暂沉默后算是同意他的说法,又不禁再问。
“可是若战胜,你功高震主,怕是回京都难。”
“若战败,更是问斩之罪,当真要如此么?”
沈修妄垂眸看向草席底下的干草,伸手抽出一根,捏在指尖把玩。
“若这般,沈氏一族尚可保全,若不这般……”
他目光一沉,指尖稍微用力,拽着干草两端,“啪”,拽断。
也许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父亲当年战死沙场有废太子一派人的手笔,也有父亲为保全沈氏家族的私心。
一个累世功勋之家,将才辈出,于皇帝而言,有利亦有威胁。
帝王高枕无忧的日子过惯了,顾忌、猜疑、防范会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冒出来,掩盖曾经的功勋和利益。
乔煜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最终没再多说,良久无言。
墙上火把呼呼燃烧,噼啪作响,两人各怀心事。
许久,沈修妄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更何况要压下青州军费和征兵之事,此军令状非立不可。”
他答应过苏檀,青州可保,一诺千金。
乔煜默然颔首:“希望你可以赌赢。”
南梁和北漠战事远在千里之外,希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回京后还来得及。
沈修妄抬眸看向他,郑重道:“乔煜,今日之事多谢你。”
乔煜站起身,脱下身上的宽帽披风递给他:“你我之间谈不上谢,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去同她告个别吧。”
沈修妄眸光一凝,片刻后又恢复如常,苏檀没死这件事,乔煜如今知道也属正常。
他站起身,接过玄色披风,问道:“那你呢?”
乔煜抬手又开始解外衫衣带,长睫垂下看不清是何表情,“她不会想见我的。”
五载之前,利用醉登仙扳倒废太子,间接造成许多京城百姓无辜身死,其中更包括她的姐姐。
自那日书斋决裂开始,乔煜就明白,他再也无法同她并肩了。
如今还有何脸面开口求原谅,见面后又该说何话,只会惹得苏檀想起旧伤,徒增伤感。
何况今日将沈修妄押走之时,她的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乔煜自知自己能做的不多,若不能让她开怀,那便少惹她流泪也是好的。
两人换过外衫,沈修妄披上宽帽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
他们两人本就身形相当,再加上玄色宽帽遮挡,模糊夜色下若不细看自然难以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