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点时,春喜提着饭盒来了。
见到罗大少躺在院子里时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状似无意地问道:
“大少爷今天怎么在外边呀?”
“今天有大少爷喜欢的白切鸡,我带来啦。”
“家主和管家都在祠堂呀,现在外面没有人。”
叽叽喳喳的像小喜鹊。
罗大少没怎么搭理春喜,只恹恹地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连筷子都不想拿。
“大少爷要吃饭的呀,不然,病怎么好得起来呢?”春喜皱着眉,仔细地将白切鸡分成一绺绺的鸡丝,放在罗大少的餐盘里。
罗大少虽还是皱着眉,却还是慢吞吞地夹起来吃掉。
和谐又自然。
人的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至少现在他们看起来才像是新婚的小夫妻。
江肆转身离开,罗大少这才瞥见自己新妇的身影,刚抬手想说什么,就被春喜塞了一口珍珠丸。
“大少奶奶许是想如厕了。”小丫头笑脸盈盈的,手上挑菜的动作一下没停,将罗大少的疑问都堵回了肚子里。
*
这是春喜的暗示。
或者说是幻境主人的指引。
罗宅是典型的江南庭院设计,庭院之间多以长廊连接,空地处多为假山、花草丛,稍大的地方建着六角亭,再小一些的也有石桌圆凳。
设计不俗,却不合适出现在落后的小村庄。
江肆胡乱逛着,眼前却忽然显出来一个冷清的院子,隐约传出一些敲木鱼的声音。
循声绕到了院子后边,江肆爬上树将院子里的情形收入了眼底。
披散着长发的妇人背对着他跪坐在小佛堂里,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念着经文。
她身边侧跪着另一个明显是下人的妇人,正垂头烧着纸钱,神情哀伤。
小佛堂里摆着一尊慈眉善目的玉佛,身旁还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木牌被人精心养护着,上边描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囡”字。
囡,囡囡,在吴语里是指小女孩的意思。
可拆开来看,更像是一个女孩被困在了四四方方的牢笼里。
难道说,这个妇人还有过一个早夭的女儿?
江肆小心地滑下树,继续凭感觉往前走,眼前又到了一座阁楼。
他松了口气,看来在这个幻境里他不必刻意去找,有人自会让他走到关键地点。
这座阁楼的年代有些久远了,还未走近就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推开门,里头的陈设就仿佛是正常的书房,只是大小却比从外面看起来小了许多。
江肆耐心地敲着墙面,找到了空心的地方,抬腿就是一脚。
那里原本挂着仕女图,后边却是一块木板,轻易地就裂开了来。
这里也许是祠堂,但看起来更像是坟墓。
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祭坛,手臂粗的铁链拴着一块铁板悬在祭坛之上,密密麻麻的灵牌层层叠叠地摆放在铁板上,光是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而在祭坛后边有一张桃木八仙桌,桌上挂着八仙过海的长画,三根燃香供奉着画前的牌位。
正是江肆在厅堂上看过的那些牌位,每一个都是罗家的男丁。
祭坛上的都是祭品,而接受献祭的正是这些曾经罗家的家主。
他好像明白了。
甚至不用走近看,他都能知道这些灵牌上定是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名字。
那每一任家主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道只留男孩?
总不能每次都刚好每一代都只有一个男孩剩下全是女孩吧?
江肆拧着眉走近,只见灵牌上没有名字,都只有一个“囡”字。
再低头,祭坛里的不明液体泡着零散的、小巧的、明显都来自于婴儿的完整骨架。
没吐出来,是江肆作为一个生物专业人最后的职业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