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宋姨娘这样的人,纵然不是有信义的可交之人,但促成她和离这件事,怎么想对她有利无害。
只是苏遮月不是果决的性子,心里虽然有几分信了,面上却还是犹疑不显,迟迟没有开口。
宋姨娘见状,加了一把火:“姐姐也知道,大爷那日说的是托辞,你我都听得出来。就算巡抚大人走了,他也会寻着别的借口让姐姐留下。”
“姐姐拿不到和离书,那名分上可就一直是李府的人,往后不管是去哪儿落脚,都受这法理上的羁绊,况且大爷有官职在身,一旦寻踪上告,那都是姐姐理亏。”
“要是如此纠缠个没完没了的,对姐姐,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说的这些,正是苏遮月这几日最担心的事,这厢听罢,不由出声问道:“你真的有办法么?”
宋姨娘笑了起来:“我来这里便是想定了主意才来的。”
苏遮月忙道:“是什么主意?”
宋姨娘见她上钩了,便幽幽地起了身,坐回了旁边的椅子,一面摩挲着那扶手上的错金镶玉的纹饰,一面回道:“姐姐且听我慢慢道来,这三日后便是中秋,往常是要一家人一起去上香的,姐姐好几年没去了,这一回病好了,理当同我们一起去的。”
苏遮月皱了皱眉:“中秋上香?”
她以前也是陪着老夫人去过的,无非为的是子孙后代,家族长兴,可是现在她心里已和李祁撇清了瓜葛,便没想过一同去。
见她疑惑,宋姨娘解释道:“这一来呢,可以让大爷宽心,当我们和睦了,宽了我的罪责,这是我的私心,为表诚意,我得告于姐姐。”
她如此坦白,苏遮月倒是放下了点疑心。
“二呢,是那苦禅寺庙一向灵验,别说苍梧县了,邻近几个县城都出名的,若姐姐在佛前摇出了个克夫损子、有碍官运的名头……”
她语到一半停了下来,微微一笑,等苏遮月细细想着。
苏遮月并不蠢,已然听出了她的计策,说实话,这计策确实像是宋姨娘她能想出来的。
阿香也听明白了,拍掌道:“那老夫人肯定会要将夫人休了。”
这个计策阴险是阴险的,但现在能让夫人和离才是要紧事,使出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没什么。
兴许只有这等手段才能叫她们夫人脱身呢。
苏遮月沉眸静思,她知道这事的关键还不在老夫人,而在李祁身上。
李祁这人重的是名利心,从前寒窗读书,低位时尚有几分清高的文人气,一朝入了官场,阿谀奉承的嘴脸便暴露无疑。
她也不觉得自己的美色可以让他放弃官位。
宋姨娘喝完半盏茶,又抬眼道:“姐姐放心好了,我自会与那僧尼打招呼,定是能让姐姐摇中想要的签卦。”
阿香怀疑地看着她,突然想到:“这么一来,我们夫人不就背上了克夫的名头吗?”
“自然是避不了这个。”
宋姨娘笑了笑,似是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坦然得很,
“但我想姐姐也不会再留在苍梧县,离了这地,这克夫的名头又不像婚约,也不会追着姐姐跑对吧。”
苏遮月倒不在乎克夫不克夫,再嫁的事都是安婆婆一厢情愿的,她没有这般心思,只是想着和离之后落得清净。
但不知怎么,听了宋姨娘这个计策,她心里总还是有些毛毛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像是赤脚在苔藓密布的井边走着,只一滑就会跌入那深井中。
宋姨娘见她迟迟不能下决心,心念一转,突然又拾起了几分往日的气性,佯怒道:“难道说姐姐并不是真心想和离,还想留在这里与大爷藕断丝连么?!”
“不,不是……”苏遮月一惊,忙摇头否认。
宋姨娘听了这话,立刻满面春风:“这就是了,那三日后我就等着姐姐一起上山。”
说罢,也不等苏遮月应下,就以身寒难耐为由,匆促离开了。
苏遮月看着外头茫茫大雨,一颗心惴惴不宁。
*
婵娟阁里早就备好了热水。
宋姨娘一回屋,就褪去湿漉漉的衣裳,进了木桶。
沐浴的功夫,又命丫鬟给赵姨娘那儿送去了信,说事办成了,且到日子,看她的消息。
出来时,周婆子为她端来姜汤,说道:“总有别的办法,又都是那赵姨娘的主意,夫人何必亲自使这出苦肉计呢?”
宋姨娘斜靠在罗汉床上,喝完姜汤,拿过帕子随意揩了揩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