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没有积水,应该是被人擦拭过了,唐礼瑜席地坐下,开始拆沈弈带来的蛋糕盒。
沈弈没坐,他怔愣的看着墓碑。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穿着考究的中山装。他笑得温和又慈爱,目光仿佛穿透照片,落在墓碑前的人身上。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
指甲掐得掌心发疼,他看着唐礼瑜的发顶,“我……”
“你也坐下来吧。”
唐礼瑜在蛋糕上插了一支蜡烛,拍了拍身边的石板,“这是爸爸给我过的第19个生日。”
“祝我生日快乐!”
她轻声唱起生日快乐歌,烛光在微风中瑟瑟摇曳,在墓碑上照出忽明忽暗的影子。
沈弈觉得眼眶有点热。
他看着她吹熄蜡烛,“你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唐礼瑜转头朝他一笑,“你想吃哪个图案?”
蛋糕店的手艺确实不错,冰淇淋芯有点软化了,但还是冰冰凉凉。
沈弈一口闷掉画着狗狗的那一块,看着她吃,“好吃吗?”
“嗯。”
唐礼瑜吃的是小鲤鱼,墓碑前还放着切出来的两块,一块是向日葵,一块是猫猫。
“这块给我爸爸吃,这一块给熊熊。”
沈弈看了眼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蛋糕,问得很小心,“熊熊是……?”
“是我以前养的一只猫。”
唐礼瑜笑了笑,“救助中心的猫舍有一只狸花猫,叫葵葵。你见过它吗? ”
见沈弈点头,她轻声,“熊熊是葵葵的另一半。”
“它和我爸爸一样,都离开了。”
她下午红着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沈弈点了点头,不敢多问。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墓碑前的电子长明灯越发显得亮了。
唐礼瑜把吃完的垃圾收起,只剩那两块蛋糕没动。
傍晚凉意渐浓,她只穿了长袖队服,瘦削的肩膀在风里格外单薄。
沈弈连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我不冷。”
她微微笑了一下,“沈弈,你去墓园门口等我,我和爸爸说几句话就来。”
其实,他也可以陪着她说完话,再一起离开的。
唐爸爸的照片还在冲着他笑,沈弈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好。”
看着沈弈走远,唐礼瑜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
“爸爸,你看。”
她声音轻缓,“他就是我那时救下的人。”
“他很好,我很喜欢。”
******
沈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路过了几个墓碑。
他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彻底停下。
这几座墓碑的主人,去世日期都和唐爸爸一样。
没记错的话……
他指尖在微微发抖,沈弈盯着自己手看了半晌,用力攥紧拳头。
这个日期很巧,和他当年出事,是同一天。
这么多人都在那天去世,那果然不是个好日子。
“怎么站在这里?”
身后传来唐礼瑜的询问,沈弈回过神,“没什么。”
“就是发现,他们的去世日期都一样。”
唐礼瑜闻言看了一眼,“他们是同一班飞机上的人。”
沈弈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爸爸是空难去世的。”
她语气平静,“四年前的3月21号,东航U5735。”
“飞机在昆市飞穗城的半途失事坠毁,机上132个人全部遇难。”
她看向沈弈面前的那座墓碑,“你看的这座墓碑,是机组乘务长的。”
不止乘务长,机上132个人的名字,她全都记得。
那些等待消息无法阖眼的昼夜,她一遍又一遍看着遇难名单,早已把132个人记得滚瓜烂熟。
他们和她爸爸一样,在一个普通的下午,永远长眠在了雨水和泥土里。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沉默,他们并肩坐在后排,唐礼瑜看着车窗玻璃上不断落下的水珠,沈弈在看她的侧脸。
脑子里很乱,一会是唐礼瑜说着爸爸死因时平静的面容,一会又串到四年前令他恶心的过往。
车子开过一段颠簸的路,沈弈的胃开始翻江倒海。
他闭了闭眼,用拳抵住肚子,在座位上蜷缩成一团。
不舒服,想吐。
“他好像身体不舒服。”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司机在和唐礼瑜说话,“要不要送医院?”
“嗯。”
一只温暖的手覆过来,唐礼瑜摸了下他的额头。
“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她声音很轻,“去最近的医院吧,查一下。”
沈弈想说不用。
他的头昏昏沉沉,睁不开眼睛。覆在他额头的手成了唯一能感知的温度,他不由自主蹭了蹭,把脸埋进她掌心。
像撒娇的乖巧小狗。
唐礼瑜手指挪动,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
基地附近就有家私人医院。
“没什么大问题,估计是蛋糕吃太多,冷热混吃,坏了肚子。”
医生的话冷冰冰中带着粗俗,“吃完药退烧,再拉几次稀就没事了。”
司机和车是俱乐部配的,把沈弈送来医院就通知了基地的人。
老何火急火燎赶来,一听医生的话,有点无语。
“算了,没病就是好事。”
老何自告奋勇拿过药方,“我去领药。”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沈弈刚才就醒了,一醒来听见医生那句多拉稀就没事,他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赶紧装作没醒。
这会听不到声音,他纳闷唐礼瑜去了哪,偷偷睁眼。
一睁眼,唐礼瑜正眼也不眨看着他。
沈弈:“……”
他有点尴尬,“我刚醒。”
“嗯。”
他脸上没有一点刚睡醒的迷蒙惺忪,唐礼瑜轻轻应了声,没戳破,“医生说是吃坏了肚子。”
沈弈摇了摇头,“不是。”
他是应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