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过后正式步入12月,寒风肆无忌惮的扑啸着,穿过光秃秃的树枝,毫不收敛的打在窗户上,一阵作响。
街道被染成灰白的空寂,行人裹着厚重的大衣脚步匆匆,急于躲避严寒的侵袭,可手臂依旧酥麻一片,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在寒冷的冬天升起一簇簇白烟。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大片白雾中,显得格外静谧神秘,一直滚滚而流永不向西的汹涌澎湃,也已然停止凝结成冰,冰面如镜,却照不出任何一位行走的人影。
兜兜转转又是一年寒冬,世界被重重白雾包围,透不进光,照不出个属于冬天的答案。
在这样的情况下,阳光显得格外珍贵,它穿过稀薄的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冰天雪地中唯一的一丝温暖,但这股力量很快就被寒冷的空气重新吞噬,一切又陷入了冰冷的寂静之中。
俞兮沈砚二人为学校获得了联考的冠亚军后,市领导更是专程来了趟学校给他们颁发奖章,云夏一中这个名字扬名全省,他们打了个极为漂亮的翻身仗,在接下来的所有活动中将拥有绝对话语权,而这一切,全部因为他们两个。
近几天高三一班门口,包括走廊上都围满了人,站在北风呼啸天寒地冻中也毫不在意,只为亲眼目睹这两位传说中的神奇人物,班里同学也颇为自豪,对这一系列好似看大熊猫的行为持默认态度。
但沈砚俞兮这两位中心人物确是有些烦躁了,原因是因为某天早上俞兮从桌兜里掏出一封粉色爱心信封,低头一看,好嘛,满满一桌子。
沈砚嗤笑一声,在阴阳怪气状态即将触发的前一秒,也就是俞兮从他桌子里抱出一大堆粉色信封,看数量只多不少,俞兮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他,就那一秒,沈砚无话可说。
同样参加了竞赛的李炎最近也人气爆棚,每天也都能收到几封情书,对此他颇为得意,所以当他拿这件事和黑皮大高个炫耀时,成功被两人联手合揍了一顿。
本来也没什么,但黑皮却发现了商业机密,他在班级后门贴了张纸:
【帮忙送情书一次20
如有需要,请认准高三一班第四排左数第二个】
当然没贴多久,被沈砚知道后面无表情地撕下扔进垃圾桶,并在黑皮一脸肉疼的表情中礼貌询问:“想打架?”
随后副校长亲自出马,在升旗仪式时把几个行为过激的人单拎出来骂了一顿,杀鸡敬猴,把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经过一番血雨腥风,终于还高三一班走廊一个清净。
日子就这样过着,风越刮越大天越来越冷,近来还有临近下雪的趋势,学校的氛围也越来越沉重,距离期末考试只有一个多月了,但对于高三来说,这也是他们青春生涯中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接下来迎接他们的便是一模二模三模了。
时间再次一晃而过,把他们狠狠甩在后面,开学时还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12月了,又是一年冬,他们距离高考还有也只有半年。
他们沉默的准备着一个月后的考试,紧张滑坡寒冷的冬日,稍慢一步就如临深渊,他们马不停蹄地向前跑,不顾伤口,甚至不往回看。
但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假还是要放的,一年一次的元旦要来了,高一高二还是照例带周末放三天,而时间抓得比命尽的高三当然只放一天,但无一人质疑,当年那群因为调休要多上一天就哭天喊地的少男少女,如今也终于学会温顺地接受命运。
这是他们迈向成长的第一步,而这一步用了17年,不得不说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漫长无垠又转瞬即逝,最终化成一盘散沙从指间溜走,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或许,许多年后我们也会甘愿成为那些无聊的大人,但幸运的是,我们此刻依然年少。
一天的元旦假期很快提上日程,这次学校还算是有点人性,没有布置作业,美其名曰让他们过个美好的假期,并没有多少人把这话放在心里,沈砚抱着一大卷试卷推开门,和在沙发恣意躺着的少年对上视线。
宋曜眉毛微挑,勾了下唇,语气愉耶:“哟,原来咱们沈少爷也是会做试卷的啊”
沈砚把卷子放下,拿起抱枕往他脸上砸:“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宋曜出国的事已经完全尘埃落定,不出意外大概过完这个年就要飞美国了,最近连学校也不怎么去,过得实在是恣意潇洒,沈砚也知道这件事。
宋曜被人砸了也不生气,幽幽的看着他:“你爸又不是不让你出国”
闻言沈砚瞥他一眼,嘴角笑的有些讥讽:“你是真想去?”
宋曜沉默,他们这些富家子弟都是先出国,进修个几年,回来后直接进公司接管家业,这是谁也逃脱不了的命运,他们的人生早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奠定,没有一个人反驳,全部持默认态度,除了沈砚,准确点来说是遇见俞兮后的沈砚。
宋曜笑了,修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没什么区别”
沈砚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给宋曜递了瓶矿泉水:“你从哪知道我今天放假?”
“连杯热水都不舍得给我喝”宋曜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问李炎了”
他看着对面还穿着校服的少年,那张精致慵懒的脸在刺眼的灯光下更为惊世骇俗,眉眼狭长凌厉,冷静中带着胜权在握的散漫,和上次见面又有了点说不上来的变化,眼中的淡漠狠戾消失不见,更为…内敛,更为…稳重,也更为危险的沈砚。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俞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养成,成长是一场暴改,她是他向前看、往前走的唯一原因,在外面残暴狠戾沾满了血的头狼甘愿在她面前收起獠牙俯首臣称,露出最柔软的一面,把弱点毫无保留的敞开。
不得不说,作为发小,他敢说最清楚沈砚的脾性,能把他这样一个人驯服成现在这样,他宋曜这辈子佩服过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就凭这一点,俞兮算一个。
宋曜有些犹豫:“周姨的祭日…”
他的话头顿在那里,沈砚靠在躺椅上懒洋洋的看他,语气和往常别无二般:“想说什么就说,别跟个小姑娘似的”
“周姨忌日那天林芷诺没来,听说是你爸勒令的”
沈砚哦了声,没什么表情,宋曜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你怎么看”
沈砚勾唇,好整以暇地直起身:“我怎么看?当然是用眼看啊”
见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宋曜也不再说话,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你高考是要回来的吧”
沈砚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嗯了声,偏偏宋曜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似乎是真的十分忧心:“诶,你要是走了,你那小女朋友怎么办”
沈砚抬头不耐烦的啧了声,终于在沈砚脸上看见除平静外的其他表情,宋曜十分满意,识相的闭了嘴。
敲门声突然响起,还伴随着几句有些模糊的喊声,沈砚拉开门,从上而下对上岭头那边的目光,他眉头微挑,眼里噙着细碎笑意,勾唇轻笑:“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身后被无视的李炎苏淼方敏敏黑皮大高个众人:……
敲门的俞兮:……
俞兮咳了两声,沈砚这才终于看见身后的众人,眼中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接着没什么表情的偏了偏身,让众人往屋里走。
宋曜已经从沙发上坐直了身,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颇为温润,让人心生好感,那双一直噙着笑意的眼睛,经常让人忽略其中的寒光乍现,其他人纷纷朝他打招呼,他点头笑着应了,端的就是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大高个跟身后的黑皮咬耳朵:“我操,这哥们帅啊,不过咋还有点眼熟呢”
“你这傻逼,咱上次跨年见过的,你当时还说人家帅呢”
大高个惊呼一声:“我操,还真是他”
黑皮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了句傻逼,随后露出那24K纯白的牙齿,和对面儒雅精明的宋曜比起来显得颇为憨厚,笑的傻逼又无懈可击:“兄弟,我叫刘天逸,去年在观音桥上跨年见过的,叫我黑皮就成”
大高个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我叫张嘉泽,叫我大高个就行,都是兄弟嘛,反正大家都这么叫”
此时的二人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宋曜扣上了憨厚中二的帽子,宋曜笑得和气有礼:“叫我宋曜就行”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位置就被大高个黑皮两人一人一个占满,大高个摆了摆手,十分娴熟的道:“都知道,不用说,光听你名字就听了一年了”
“哎呀,那时候我就想说了……”
沈砚看了眼时间五点半,又看了看坐在自家客厅里的一蜂窝人,把玩着俞兮的手指,声音散漫:“你们这是把我这当自己家了,准备赖着不走是吧”
李炎撇了撇嘴笑嘻嘻的:“那不是怕砚哥你孤单,专门来陪你跨年嘛”
沈砚懒得理他只问:“都吃饭了吗”
得到一致的否定回答后,沈砚踹了脚他的小腿,笑骂:“这他妈还不算来我家蹭饭?”
虽是这样说,但身体却十分诚实的走到了冰箱旁,在确定几人都已告知过家长后,就开始准备他们八个人的晚饭。
在得知是沈砚掌厨时,黑皮大高个打着帮忙的名头,混进厨房光明正大的偷看,李炎对他们这种不值钱的行为表示唾弃,虽然在外界叱咤风云,牛逼的一批的校霸,内里却是个乖乖软软,做饭好吃得令人发指的家庭主男,嘿,你还别说,有内味了有内味了。
谁知沈砚根本毫不避讳,毫不客气的把洋葱塞给他们,嗯,该怎么说呢,虽然我们不会做饭,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你明明可以直接打哭我,却还要给我塞俩洋葱,你真的,我哭死。
所以当苏淼女人来厨房查看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头差一点就能顶着天花板的张嘉泽同志,和旁边系着碎花围裙,手拿菜刀的黑皮,因为‘洋葱到底要竖着切还是横着切’,这个幼儿园小孩都不会搭理的智障问题吵了起来。
“你是不是傻逼,当然是横着切了”
“你才傻逼,傻逼都横着切”
还没来得及劝架,就被旁边正切着菜的沈砚叫到一边,然后由副主厨俞兮接手,给每个人都分了任务(包括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打大没进过一次厨房的宋少爷)有的洗菜有的切菜,吩咐的有条不紊,用沈砚的话来说就是,想吃就帮忙,不帮就出门左转,滚。
但就算是他家的厨房够大,七八个人同时涌进也显得有些狭小了,黑皮大高个依旧在为那个永远不会知道答案的问题争吵,方敏敏一脸认真的择着生菜,好像面临着什么期末考卷,李炎跟苏淼炫耀自己没有没有削断的土豆皮,成功获得一个巨大白眼。
宋少爷手上握着和本人形象极为不符的菜刀,寻找最合适的力道角度,正在往汤里放调料的俞兮动作一顿,偏头看去,对上少年毫不掩饰的目光,他冲她歪头笑起来,眼里闪着点点星光,修长的手指在唇上一碰,朝她的方向扬手,做了个飞吻。
最后的余晖照进百叶窗内,给这一刻的美好镀上一层昏黄色的金边,有人在笑,有人在闹,喧嚣充斥着每个角落,把人填的心满满,这样会给她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并不是什么普通朋友,而是相伴已久共同患难的家人,这辈子能有一个知心朋友就已经很幸运了,而她有一群。
总会有人陪你度过这平淡岁月,友谊在此刻具象化。
……
七点半,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果汁随着相撞的动作倾洒溢出,他们一饮而尽,脸上挂着不约而同地笑,这一杯不为其它,只敬我们。
……
八点半,小区顶楼的封条被撕开,门上只松松散散的挂了个锁,没费多少力气就被弄开,老旧的木门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极长的响声:
“吱呀~”
彼时寒风乍起,数年未曾被人惊扰的灰尘将他们席卷,直让人睁不开眼,咳嗽声此起彼伏,沈砚在风中皱了皱眉,侧身将俞兮挡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下,他们也得以在尘埃中喘息。
黑屏一边咳嗽一边骂:“我操,差点被呛死”
李炎清了清嗓子:“你还是别说话吧,肺都要咳出来了”
一片空寂,只有北风呼呼作响,他们在天台中间坐下,也不嫌弃这满地的灰尘,城市的喧嚣在这里被抛开,地面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再看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如繁星点点,与天空中的星星交相辉映,风再次吹过,带来刺骨寒意,也吹动了墙边无人打理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抬头望去,深邃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新月,只能在捉影间看见一弯细线,思绪也在此刻开始拉扯、飘荡。
黑皮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显得有些落寞:“唉,时间过得真快啊,艹,六月就该高考了”
“谁说不是呢,我走了谁吃那咸的发齁的手抓饼”
原本还有些悲寂的气氛,被李炎这句话打破,他们的笑声在安静的天台里循环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