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坐在轿辇上,缓缓去向养心殿。天寒地冻,长街上除了默然垂头,繁忙来往的宫人之外,再无旁人。
如懿心潮浮动跌宕,耳畔积雪消融之声静静入耳,滴答作响,似木鱼敲打般令人心宁,又使人心促。
因为姑母的缘故,如懿本来只是想看个笑话,并不愿意多管太后之事的。
可身为皇后,身为儿媳,如懿还是得去一趟养心殿,哪怕是做个样子,表个态度。
才至养心殿,李玉便迎了上来行礼问安。
容佩小心的搀扶着如懿的手,待轿落身稳,如懿才淡然浅笑,“皇上可还在议事吗?”
李玉摇头悄声道,“几位大人已经走了。
皇上这些日子政务繁忙,一直不得空儿去看您,嘴里心里总是惦念。
如今您来了,正好进去瞧瞧皇上。顺便也帮奴才劝一劝,皇上已经连着几日不曾好好安睡了。”
如懿没有推却,只垂眸颔首,敛衣整肃,而后便随着李玉,缓缓入了殿内。
皇上正背身立于一面满墙的地图前,面朝之处,正是朱笔圈出的准噶尔,和一旁蓝笔圈出的寒部。
如懿光是看这地图,便已大致能猜到皇上心中的难言之愁。
达瓦齐可恶,却颇有手段。他早已笼络住了寒部,寻了他们的暗中支持。
若非如此,达瓦齐也不能如此快速且顺利的兵变夺权。
倘若大清真要出兵攻打准噶尔,且不说国库银两是否还能撑得起战事,单说准噶尔和寒部联手相抗,便知这一战实在棘手。
听到了如懿的脚步和请安声,皇上并未转身,只绷着身子,肃声自语。
仿佛在想法子说服自己,又仿佛想要旁人替他出个两全的主意。
“朝中大臣这几日,争来吵去,闹得朕心烦头疼。
一派主战,认为端淑是金枝玉叶,又是太后亲女,就算再嫁,也不能嫁给达瓦齐这个杀夫仇人。
否则,恐怕会伤了太后和公主的心,有违孝道,亦悖离人伦。
一派主和,认为达瓦齐与寒部素日亲近,若是贸然发兵讨伐,难保他们二部不会沆瀣一气,将战线拉长,使得大清疲于应付,劳民伤财。
如懿,你也知道,这些年江南水患隐生泛滥之势。为了根治水患,朝廷多次赈灾拨粮、重修堤坝,处处都是用银如流水。
眼下朝廷国库不足,征战不起。倘若端淑再嫁,能以一己之身,再度换得准噶尔平静,也算行善积德,造福于我大清啊。”
许久未觉孕吐的如懿,突然感到喉头一阵恶心不适。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能用女子的婚姻,换取江山太平,保住国库之财,是天下大善。
为此考量,天家的那些薄弱的亲情,根本不值一提。
帝王之心,向来凉薄不可靠。
女子在世,亦是实在艰难。
倘若未来,大清能复了盛世清明,国力昌茂,是否便能震慑住周边部落小国,再不必有女子在和亲之事上,葬送一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