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仿佛想起了过去的事情,微微一笑:“读书人在还没有考中进士之前,除了读书睡觉,闲暇时候和几个朋友聚聚餐,聊聊朝政,这也算是正常现象。”
“但复社不仅仅是在讨论朝政,更是在公开大声谴责上面的残暴无道!”
叶向高瞥了他一眼,语气不佳地说道:“我知道中涵你来自浙南,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几千个读书人聚集在一起,他们对普通百姓的影响有多么严重,你应该清楚!”
三位内阁大臣心中不由得一阵发凉。
“那现在出现了什么状况呢?”
“京城里的许多百姓对上面清洗朝廷的目的产生了质疑,并且他们担心自家孩子读了书考中进士当了官,会被上面随意杀害。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五个学院招不到学生了!
不只是京城,听说复社的大本营苏州城情况更为严重,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
“这些家伙就是哗众取宠的货色!”
何宗彦给出了评价,冷冷哼了一声:“交给顺天府府尹处理吧,凡是散布谣言扰乱民心的,全都派衙役抓起来!”
“三千多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全部抓得完呢?”
叶向高反问了一句,坦诚地说:“复社的前身应社,和东林党是有联系的,你还记得韩阁老吗?
其实就是他在背后支持,那些党派需要新鲜血液,这些人原本就是要培养成东林党的接班人。
可是现在东林党成了这个样子,我以为应社会直接解散,没想到它居然改头换面成了什么复社,还做起这般议论朝政的事来!
这件事,确实有我的过错!”
“现在先别说是谁的过错,我倒想知道,这复社的背后,是不是有朱阁老的身影?”
方从哲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继续推测道:“会不会是因为朱阁老对上面不满意,所以继续让复社散布针对朝廷和上面的不当言论?”
作为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方从哲不相信朱国祚愿意就这样被罢免了官职,退隐下去。
“这件事,我还真是不清楚!”
叶向高愣住了。
应社,是东林党的民间组织。
朱国祚,则是浙党中的元老。
两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我赞同次辅大人的猜测,联络刘侨吧,让锦衣卫去浙南查一查,如果真的有朱国祚的影子,那他恐怕就难以保住晚节了!”何宗彦点头赞同道。
“我同意!”
浙江!
因为狎妓被迫辞职回家的朱国祚,正挥毫泼墨,行云流水般的笔势,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
国!
君!
士!
民!
“恩师的书法越来越好了!”
原刑部主事李志走近,仔细欣赏了四个字后,赞叹道:“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恩师在内阁任职时,时时刻刻挂念着百姓!
如今您退休回乡,仍然不忘忧心国家,真可谓是深刻理解了宋代宰相范仲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真谛啊!”
朱国祚瞥了一眼徒弟,不领情地说:“你喜欢石刻,现在怎么又懂书法了?”
“弟子自然是不懂书法的,只是看到恩师笔下的字,总觉得有种神韵在里面,所以就觉得很好!”
李志嘿嘿一笑,拿起字帖仔细观看,连连惊叹道:“灵动,超乎寻常的灵动!”
“字并无奇特之处,奇的是笔!”
看到徒弟跃跃欲试的样子,朱国祚便换掉了桌上的另一支狼毫笔,同样写了四个字,轻轻笑道:“你对比看看有何不同?”
李志将两张字帖一比较,差异明显地显现出来了!
“恩师,这是怎么回事?”
李志放下两幅字帖,又仔细研究了两支狼毫笔,并未发现任何区别,心中越发感到困惑。
“这是御笔!”
朱国祚将御笔递给了徒弟,指点道:“你自己试试看!”
李志刚想推辞,但在接过御笔的那一刹那,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自信,蘸上墨水后,握笔如有神助!
下笔!
李志惊呆了!
大明朝以八股文取士,阅卷官的第一步便是剔除字迹极差的考生。
李志是进士出身,字迹虽不能说是好,但也算是规矩。身为文渊阁大学士的恩师,他也曾努力练习过字迹,但由于天资限制,始终未能达到书法的境界。
然而此刻,宣纸上的字迹明显增添了几分精神,已经勉强可以称之为书法作品了!
华夏书法承载着历史与精神,这句话绝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