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冷风冷雨,又是秋季。
大门既破,如刀的秋风就夹带着雨点刮了进来。追命手撑着下巴,看着无情的手抚上琴弦,好像猜出点什么了。
雨声中忽然混入了琴声。
琴声很美,无情弹琴的手势很美。
七弦琴音,时而轻灵,时而悠扬,自他手指的一拨一弄中缓缓流出,似山间涓涓清泉,又如林间穆穆松风。
琴声似要抚平世间一切哀痛。
梁鸠一听这琴音,心便一静。
无情继续弹着他的琴,追命目不转睛看无情弹琴的样子。
追命很喜欢看无情弹琴的模样,神情很专注,很安静,眉目间的杀气完全隐去。
曲至一半,梁鸠不由闭上眼睛,眼前变了景色。
他竟看到了月华下山水间的盛景。
景色从有到无,只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又变成了一片空白。无情的琴快弹完了,曲近终时,琴音到了最高处,细弦一拨,只听一声如露水滴在荷叶上的清响!
梁鸠睁开了眼睛!
梁鸠发现他的脑袋竟然不痛了!
然后,他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现在没事了,可以交代你的罪行了。”
梁鸠的脑袋虽然不痛了,却开始发懵,喃喃道:“我刚才……刚才为什么我的头会……你用的什么办法?”
他问的,也是一旁店小二想知道的。
追命却早已猜到,询问无情:“大师兄,他中的是幻术?”
无情道:“可能是幻术,也可能是幻药,总之他刚才的一切痛感都是幻觉。”
梁鸠听得懵懵懂懂,道:“这怎么可能?我痛成那样……不可能……不可能是幻觉啊!”
追命道:“所以,你刚才是在给他弹琴?”
无情道:“不然你以为我是弹着玩吗?”
追命道:“我以为你是弹给我听的。”
无情道:“你又没有什么事,这会儿给你弹琴做什么?”
追命不满地叫道:“大师兄,我中毒了好不好?这叫没什么事?”
无情淡淡道:“如果给你弹琴能够解你身上的毒,我可以天天给你弹。”
追命笑着道:“算了算了,能在你弹琴的时候听上一听,就够了。”他看了一眼梁鸠,终于说起了正题:“你叫什么名字?”
说到后一句话时语音一变,才疼痛中解脱出来梁鸠陡然意识到,自己对面的两位乃是闻名天下的两大名捕。
而自己,则是这两大名捕的阶下囚。
追命道:“不要不说话,我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开口,你信不信?”
梁鸠当然信,他只得道:“我叫梁鸠。”
追命道:“你姓梁,轻功还不错,你是太平门梁家的人?”
梁鸠苦笑道:“在大捕头和三爷的面前,如何敢妄论轻功?我是太平门梁家的人。”
追命道:“这就是了。你所中的幻术很不简单,江湖上会的人不多,如果我没猜错,这便是下三滥何家的幻术。大师兄,我说得对不对?”
无情道:“而且还是何家的高手。”
追命觉得毒性上来,又有些晕眩,手肘撑在桌子上,慢悠悠地道:“下三滥何家与太平门梁家一向不和,甚至有‘遇何杀何’‘见梁斩梁’的门规。所以我想,保不定是什么时候,有个何家高手恨上了你,要把你除之后快。”
说到这儿停了一停,便听一声很轻的嗤笑响了起来。声音很小,且只有一下,不但店小二没听到,连梁鸠都没听到。
无情和追命听到了,也听出嗤笑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他们都当没听到一般,亦不去看那个方向一眼。
追命继续道:“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我大师兄。可是这一次是没事了,那下一次,那位何家高手再对你出一次手呢?虽然这只是幻觉,但这样的痛,你恐怕也不想再尝一次了吧?”
梁鸠立刻点头如捣蒜。
追命笑道:“我和我大师兄最不喜欢用刑迫人招供了,所以你放心,我和我大师兄都绝对不会给你用刑。可是啊——”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万一你待会儿再有个什么幻觉之类的,破除幻术那也是很累的。”
梁鸠涩声道:“三爷,你让我说什么,我都说。”
追命道:“好,你是个聪明人,我要让你说什么,你应该知道。烟霭村之前失踪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你下的手?他现在在何处?你的目的什么?有无主使?”他笑了一声,“全都给我老老实实痛痛快快说出来,或许你还能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无情冷冷补上一句,道:“还有,你说实话,我三师弟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梁鸠立即道:“不不不,大捕头明鉴啊!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给追命三爷下毒啊!”
追命闻言便哈哈大笑,道:“喂,你那时候知道我是谁吗?”
梁鸠嗫嚅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