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驶往皇宫的马车内,无悔师太端坐着,一边拨动中手上的佛珠,一边闭目无声地念经,太监长喜垂首坐在靠门的地方,全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长喜是一个精明有头脑的人,他如今的能耐,比当初的李德海、如意、吉祥和翡翠四个人加起来也没差,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能入得了秦娉婷的眼,被抬上来做了金坤宫的首领太监,便是因为他做事利落,有分寸,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进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应该装聋作哑目不斜视,什么时候又要敢说敢言,他都清楚得很,甚至比那些个在宫里生活了多年的老人还要明白事理!
长喜最大的能耐,是能够想秦娉婷之所想,只要一个眼神,他便能猜出秦娉婷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能耐,让他在金坤宫混得风生水起,大有当初李德海的风范!
然而长喜心里想拥有的,不仅仅是李德海的太监总管之位,他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像李德海那样,甘愿做一辈子的奴才,生前风光一时,死后如尘埃一般,他想要的要多得多!此时的无悔师太,面上是风平浪静,无声无
息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忏悔咒,先前是苏芙命人看着她在念的,如今却是她自己要念,为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向佛祖忏悔,不知道多少遍了,还是消磨不了心中的罪恶感!常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今日,她恐怕不得不口是心非了!
那一日苏芙独自进了佛堂,屏退左右后双手合十,缓缓在她身旁跪下,对着佛像恭敬地拜了三拜,而后抬起头,轻声开口……
“你想见你的女儿吗?”
无悔师太听了一惊:“苏施主能让贫尼见娉婷?”
“是我在问你,你,想不想见到她?”
“二十多年了,当初离开的时候,娉婷才六岁,如今也已经三十出头了,贫尼不敢说从没有渴望过能见她一面,可从前是不敢见,如今就更不敢了!”
“你在怕什么?”
苏芙闻言鄙视地扯了扯唇,无悔师太忍不住凝眉……
“如果真的如苏施主所言,娉婷害得南宫一族被灭门,南宫老爷和夫人,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娉婷,她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说啊!她岂不是什么?”
“阿弥陀佛…
…”
“呵,又是这一句,阿弥陀佛,楚氏,你不觉得自己太过虚伪了吗?口口声声诉说着南宫夫妇对你们母女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却又不敢接受自己的女儿的罪孽!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是在惧怕你的女儿,终有一日要遭天谴的吧!”
“苏施主,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是你弄错了,南宫家出事或许是另有缘由,娉婷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不知道感恩的!”
苏芙起身,低头俯视着一脸祈求的无悔师太……
“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希望是弄错了,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上天可以容许再来一次,我甚至希望回到三十年前,回到你跳河的那一刻,我必是自己拼出命去,也要让南宫夫人远远地避开,让你如愿以偿地去死,那样,后来的所有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南宫家不会有你这个姨娘楚氏,也就更不会有你女儿的存在,那多好,多好啊!”
苏芙话语中的悲痛,深深地感染到了无悔师太,她双手合十,在低头的一刹那落下泪来……
“倘若一切真如苏施主所言,那贫尼愿亲手了结自己,去向南宫一门谢罪!”
“
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你每念一句阿弥陀佛,都让我觉得恶心!更何况,你的命,我从来就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