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锦秀鞋踏过黑泥地面。
带起阵阵酒风入嗅。
有一身囚服的犯人抬起头,隔着栅栏,迷迷糊糊的瞧到了一道婀娜倩影。
像个姑娘。
可这大牢里,哪里会有劳什子的姑娘。
怕是睡的久了,脑袋都跟着糊涂。
那犯人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狱卒给前方引路,一路向着更深处的囚牢走去,直至最后一间牢房门口,才停了脚步,恭敬道:
“就是这里。”
“劳烦了。”
“哪里的话。”狱卒低着头,不去看身侧人的脸,只低声道:“时间紧迫,姑娘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不可拖延,定得快快离开才行。”
“我知晓。”
“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狱卒弓着腰,后退两步,转身快步离开。
只留下女子一人,站在牢房门口,看着里面蜷在墙角,披头散发的相府公子。
他这副模样,可真够难看。
丞相府的大少爷,爹娘都算是世间权贵的顶端,他锦衣玉食和自由潇洒都享受到过,唯独没体会过牢狱之灾的滋味。
这会儿尝到了,却似过的并不如意。
阉割的伤势本就未愈,折腾了一遭,身边再没了人精心伺候,更是病的严重。他身体动弹不得,吃喝拉撒都给牢房一角,脏污恶臭,那些狱卒可不会好心帮这大少爷清理。
这地儿味道难闻的很。
估计是快要行刑的缘故,燕景安给换上了一身新囚衣,他躺在稻草堆里,乱发油腻腻的揉在头上,脸色白的吓人。都好些天过去了,他两颊却干干净净,不见一根胡茬冒头的痕迹,连喉结似都缩了几分。
他两眼无神,连有人过来都不知晓,仍愣愣的发着呆。
“哥哥?”
直到一道女子轻音传来。
燕景安身体一颤,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动响,猛地抬起头,看向了牢房外那白衣女子。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仿要从眼眶中脱框而出似的。
嘴里的一口银牙磨在一起,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他愣了一会儿,寒声道:
“燕
燕望欢?!”
“很惊讶吗?”燕望欢蹲下身,给怀里抱着的小酒坛放到一边,微微垂了头,她唇角带笑,眼里却是一片冷然,“哥哥,娘在想办法救你呢,才刚进来人,想偷天换日,给你带出去。”
燕景安看着她,只觉着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爬上全身,沿着四肢百骸钻进骨血里,冻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傻子。
当在这看到燕望欢那一刻,他就知晓,大夫人的计划,一定是失败了。
也就是说
他真的要死了。
燕景安张大了嘴,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他的眉目逐渐狰狞,连牙根都在打颤,从始至终坚信的信念,终于在此刻破碎。
没有人能救他了。
他真的要被砍头了。
“不不可能的!”燕景安梗着脖子,狠狠地瞪向燕望欢,“你在撒谎!我娘怎么可能会不救我?她定会想其他的办法,你这个贱婢!你等我出去,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
他状若疯魔,话音刚落,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我不能让你死的这么舒服,我要给你身上捅个几百刀,然后给最好的伤药救活你,再丢到青楼里面去,银子都不收,给那些男人糟践折磨!燕望欢,你这个贱人,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啊!”
“说完了吗?”听着这些污言秽语,燕望欢面色却是丝毫未变,淡淡道:“燕景安,你娘为了救你,真是费劲了心力,就给刚刚,她还以为,真的给你救出来了,高兴得不行。”
“你这”
“可惜啊,她耗尽力气,威胁收买,给能尽到人事做了个周全。但你猜,她为什么会失败?”
燕景安死死盯着燕望欢,双眸赤红,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是你告诉给京兆尹的!一定是你!”
燕望欢笑了笑,柔声骂道:“蠢货,指望你娘,你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连偷天换日这主意,都是我给她出的,她收买掌控的那些人,一收了银子,转头就送到京兆尹那充公去了。”
瞧着燕景安满面惊骇,她唇角笑意
更甚,声音也越发轻缓。
“很惊讶?还不仅是这样,燕景安,你猜,牛秀云死了全家,一介孤女,是怎么找到京兆尹面前去的?”
“是是你?”燕景安毫无血色唇翕动着,半天都吐不出更多的话来,他的火气好像给突然之间散掉了,整个人给莫大的惊恐笼罩在其中,“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
她单手托腮,模样颇为乖巧,口中所言,却是让燕景安浑身发冷,“都是我做的,燕景安,我害的你快死了,你气吗?”
燕景安愣住了。
单纯的憎恶和厌弃,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情绪的万分之一。
他只是看着燕望欢笑吟吟的脸,觉着从足到头,带着五脏六腑,都有些发麻。
冰碴扎进心口。
呼吸都是冷冰冰的。
这是他第一次给燕望欢身上感受到恐惧。
给那双漆黑的眼里,找不到任何寻常人该有的情绪。
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块还有呼吸的死肉。
燕景安一咬舌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深口吸气,撑着两条手臂,缓缓向着栅栏爬去,口中还道:
“为什么?你如此对我,我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你没有得罪我。”燕望欢垂着眸,轻声道:“你只是想杀我。”
“能死在我手上,是你的荣幸!”
“是啊,不就是因为你这么认为,所以才会杀了宫腰吗?”
“宫腰?”
区区一个青楼女子,给他眼里,还不如一条好狗,燕景安哪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