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终于睁开眼睛。宛若山花尽数盛开,一瞬间的欣喜若狂,好容易才强压下情绪和眼底所有的悸动。下一秒,回归现实,之前所下的决定,被付诸行动。——年少的他是要离去,为了不伤害,所以选择离去。巨大的欢喜与巨大的悲怆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胸口繁复,如同最妖艳的花,一瞬间开出绝望的酴醾。
少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快要消失在眼前。他说,用平静的口吻说着命令的话,——这也是少年第一次命令他:“不破真广,留下来。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爱我。”如此喜悦的话,却不仅使得他的悲怆与哀痛没有尽数褪去,反倒更加层层叠叠起来,直欲搅得他无法呼吸起来。然而,正是在这种窒息感之中,一小撮可耻卑微的希望蔓延开来,——他是如此绝望地看着那些希望迎风而长,将他一点一点包裹,吞食干净。
画面转变,偌大的别墅里,六个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女子拿出一封信,各推到他和少年面前。他们安静地读完了信,脸上扯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年少的他连眼底也透出这股轻松来,迷迷糊糊地想着。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情。”他的话语坚定而有力,决绝地排除了他人介入的可能。他的手紧紧握着少年的手,他看见少年冲他露出轻浅的笑容,他看到责问他们的女子哑然的姿态心底,满满的欢喜。手下不禁更是用力了,像是想要通过这份力量传达给别人一些信息:这是他和少年的事情。两人的世界,容不得他人的指染。
泷川吉野是他的,更容不得他人的觊觎,除非那人硬要脱离他的掌控。——他知道少年有这个能力。
下一个场景,却是少年冷冷打破彼此的和谐气氛,毫不犹豫地离去,和那个女子。
空荡荡的客厅,像是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空气中蛰伏着的尽数是冰凉。他看见年少的他张了张口,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目光里全是悲凉,如水一般的悲凉。
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直到很久很久,久到月光清冷地洒在了他的身上,他才“嗤嗤”地笑出声来。低沉的声音回响着,惊起一片又一片的寥落。然后,他踉跄着起身,回房。
一直安静地闭着眼的真广从梦中乍然惊醒,月光泠泠从窗口倒映进来,圈定了一方凄冷。他伸出手拭去额头渗出的冷汗,再次轻轻吁了一口气,——原来又是梦啊。
最近的梦境越来越频繁起来,如同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般急促猛烈。
他这么想着,半倚靠在床头,再次阖上双眼,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试图将梦境中带出的那些情感统统摆脱。胸口,却剧烈疼痛起来。如同被数把刀一起割绞一般的疼痛,很快就令他再也无法维持闭眼的状态,额头的汗水也再次冒了出来。他睁开眼睛,按住胸口,嘴角不可遏制地上扬出一道嘲讽的弧度。——他在嘲笑,却不知在嘲笑三年前自欺欺人的自己,还是在嘲笑三年后自作多情的自己。
命运,依旧如此残忍,令他无法欢愉起半分来。
终于,睡意全无,也不想再次入睡体味这种“爱而不得”,真广起身。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看向远处:今夜是满月,月光依旧皎洁,在漆黑的夜晚显得分外明显。四周是黑黢黢的一片,如同死寂,不带起任何生气。
真广猩红的眼眸冷漠地看着这一片漆黑,眼底暗红的光芒流转,只是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叹息。“啪”地一声,他终于关上了窗户,再次回到床上。
黑暗中,忽的亮起一片幽幽的白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发了。近了,近了,看清了,原来是光脑啊。紧接着,是真广骨节分明的手指飞快地在这白光之中点着什么。界面不断转换,很快就调出一本书的模样来,上书三个大字:《敛息诀》。——又是一部来自“白羽星”的魔法典籍。毫无疑问,这法诀来自樱井原。
手指的跳动,在法诀出现那刻便停顿了下来。真广盯着那部有着白色封面的书籍,眼前不禁浮现了那天樱井原将这部法诀交给他的时候的场景——
“不破君,这就是你前几天拜托我寻找的法诀。”光脑那头,酒红色长发女子依旧是一副招牌性的笑容。随着她的话语,真广的光脑里显示出书籍的模样,“我这就传送给你。”
传送,相对于之前的《血衍术》来说,很慢。花了半个多小时才传完。点开来一看,却只有薄薄的十几页。
“想必不破君也发现了吧。”女子的影像再次出现,“这本书的传送速度很慢,与它实际占据内存不符。”
樱井原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待真广的回答。而男人只是看着女子,一言不发,薄唇紧抿,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女子轻笑一声,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开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在一定程度上,法诀的使用频率决定着它传送的速度?这部法诀的品级很高,却一直被尘封在箱底,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所以传送速度就慢了很多。而最让我感觉奇怪的是,今天我找出它,却几乎没花多少时间。”
“你想说什么?”
“我怀疑这部法诀,就是某个人为了让我找到,从而交给你,才将它掩埋了这么久。”樱井原收起了脸上所有笑意,她看着男子,一字一顿地说,“换句话来说,某个人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很早之前就做出了种种安排。”
“某个人?”真广的瞳孔微微凝缩,面色终于一变,“会是谁?”
“我也不清楚。”樱井原挑了挑眉,神色凝重。她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直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蓦然跳出来,越来越清晰。她的眼神猛地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莫非,是那个人?怎么可能!如果具备这种能力,当初也不会
——可是,还有别的更符合情理的假设吗?这部法诀,包括之前的《血衍术》,根本就是为这两个人量身定做的啊!
她的心里飞快地流转过这许多念头,面色依旧如常,甚至连眼底的锐利也尽数隐去:“不过,这部法诀非常符合不破君的要求,不仅具有敛息的功效,还能加快你的血色魔法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