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着引魂灯走在山道之上的宿云澜忽觉天地异象,他抬眸望了眼,不消想都知道,这必定是夜千放弄出来的阵仗。
只有他才爱那么大排场,每次都是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派头。
招惹上夜千放这个疯子,万归宗也算倒大霉了。
可同样的,夜千放出手了,就说明,他的时间不多了。
夜千放此人一向自视甚高,他若肯出手,必然是要在临走之前,给万归宗留点深刻印象。
又或者,尘非道君将至。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而言都不是个好消息。
他要找一个人。
万归宗把那个人藏的很好,这接连几月,他都没能找到那人的踪迹。
再这样下去,可不太妙啊。
以他对夜千放的了解,他一定会趁机给他使绊子。
此事过后,他再难以宿云澜的身份留在万归宗。
也就是说,这几日之内,他要是找不到君行泽,往后怕是也要绝了寻他的心思。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
在雨霁云消之时,君行舟和君行泽,不期而遇了。
很突然,错愕的不止有步履匆匆的君行泽,还有身着一袭白衣,目光清明的君行舟。
“舟儿”君行泽定在了原地。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行舟穿白衣了,自十七死后。
君行舟亦是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唤道:“父亲。”
他们很久没见了,十年,还是百年?
君行舟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眼前人怯懦而躲闪的眼。
君行舟也是有过一个完整的家的。
他降生之时,正是父母浓情蜜意的时候。
“行舟,便取做行舟,如何?”初为人父的君行泽兴冲冲道。
“哪有给自己的孩子取同字辈的。”言十七笑骂。
“泽,舟,如何不可?”君行泽与言十七做着解释,道:“我们的孩儿为舟,我为水,托举着我们的孩儿平平安安长大,一路健康顺遂,多好?”
“罢了,能让你想出个好名字也不容易。”
君行舟的名字,就这么在夫妻二人的商议之中定下了。
那时他们大抵是真心相爱的,一同避世隐居,抚育君行舟。
可在君行舟的印象里,小时候,娘亲应该是不大喜欢他的。
她不怎么抱他,在看见他独自爬上书桌,或是碰上院中兵器时,娘亲都会扬声呵斥他。
倒是父亲,跟个和事佬似的,不大管事。
君行舟生来情感淡薄,对这一对夫妻也无甚感想,他们待他好与不好,对他而言都无甚区别。
突然某一天,娘亲转了态度,忽然开始教他读书识字,习武握剑。
只是她说。
“舟儿,你对娘发誓,此生绝不入道。”
君行舟对此无甚想法,一字一句道:“舟儿发誓,此生绝不入道。”
“否则娘便不得好死。”
“否则娘便”君行舟跟着言十七复述,念到一半才发觉不对,她怎么诅咒自己的?
可言十七浑然不觉,她把君行舟搂入怀中,不住摸着君行舟的脑袋,道:“舟儿,你要相信,娘不会害你的,娘绝不会害你。”
“我信娘。”君行舟木木地拍了拍言十七手背以示安慰。
其实他也就是顺着言十七的话说而已。
君行舟总觉得,他跟父母之间隔了一层雾,娘亲就是再疼爱他,他也很难生起什么感激的情绪。
父亲对他也很好,但他的感觉,仍是淡淡的。
似乎这样的关系,这样的情感,都可有可无。
他看书上说,这是六亲缘浅的表现。
可君行舟清楚,问题不在君行泽或是言十七其一,而是在他的身上。
他天性,就和人亲近不起来。
直到那一年,父亲的族人前来拜会之后,娘亲带着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