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暖正左右打量着,佛像背后转出个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子、身形瘦削的老者来,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沉静,眼神极是锐利,背着手,稳稳的站在李小暖面前,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
李小暖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老者,曲了曲膝,微笑着问道:
“您就是唯心大师?”
唯心大师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小暖,没有说话。
李小暖怔了怔,恍然笑了起来,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半步,曲了曲膝,微笑着恭敬的说道:
“大师慈悲为怀,必定救人无数,活人无数,援手小暖,在大师密如河中沙砾的慈悲之举中,不过是一粒沙罢了,想来大师已经记不得了,小暖全赖大师援手,才有今日,今天过来,只为磕谢大师活命之恩。”
说着,李小暖拎着裙子就要跪下去,唯心大师声音清冷异常的开了口:
“不必,我最厌看人磕头!”
李小暖跪在一半,一时僵住了,心里尴尬着微微恼怒起来,干脆直起身子,抖了抖帕子,也不看唯心大师,垂着眼帘曲了曲膝说道:
“既是这样,小暖就不打扰大师清修了,小暖告退!”
说着,李小暖意态闲闲的转过身,抬脚就要往外走,
“站住!”
唯心大师冷冷的叫住了李小暖,李小暖转过身,笑意盈盈的看着唯心大师,正要说话,唯心大师又冷冷的开口说道:
“我最厌听人说慈悲二字!”
李小暖失笑起来,这是什么大师?李小暖低着头,用帕子掩着嘴偷偷笑着,只等着听他说“我最厌看人笑!”
唯心大师盯着李小暖看了一会儿,冷冷的接着说道:
“我最厌救人,从不活人!你的生死贵贱贫富,是你命中注定,与我何干?!”
李小暖抬起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唯心大师,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
“您说的对,人各有命,可人生于世,总要先尽了人力,才好悉听天命,小暖谢大师教诲,小暖告退。”
唯心大师微微皱起了眉头,盯着笑意盈盈的李小暖,声音还是清冷着说道:
“进来喝杯茶吧。”
李小暖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跟在已经转身往东厢走去的唯心大师身后,进了东厢。
东厢南窗下放着张极大的罗汉榻,唯心大师已经脱了鞋子,盘膝坐到了榻上,抬了抬手,示意李小暖坐到对面。
李小暖也脱了鞋子,在唯心大师对面坐下。
两个穿着雪白棉直缀的中年僧人捧着套极小巧精致的茶杯、茶碗、茶壶、茶叶罐、红泥小火炉等物,恭敬的放到了唯心大师面前,垂手退了下去。
唯心大师将宽大的衣袖往上拉了拉,动作舒缓的做起沏茶前的准备来,李小暖仔细看着进退极其有度的两个僧人和那套细致朴拙的茶具,心里疑惑着不解起来,这唯心大师,哪象个清修之人,分明就是个隐居的名门富贵之人!
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唯心大师沏茶,想了想,笑着说道:
“我还有两个从人在院子外头候着,这样的天气,怕她们冻着了,能不能请大师让人给她们找个地方取取暖?”
唯心大师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盯着李小暖看了一会儿,伸手取过榻几上的摇铃,轻轻晃了两下,一个中年僧人闪身进来,唯心大师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将门口的两人引到门房里候着。”
中年僧人躬身答应着,退了出去。
李小暖舒了口气,放松下来,闲闲的看着唯心大师沏着极其繁杂的茶。
唯心大师沏好了茶,推了一杯给李小暖,自己端起一杯,缓缓品了一口,微微闭着眼睛品了品,露出丝满意的神情来。
李小暖一边将杯子放在嘴边似喝非喝着,一边看着一脸陶醉的唯心大师,这老头,倒也有意思。
唯心大师又品了两口茶,才睁开眼睛,放下杯子,看着李小暖,声音里仿佛少了些清冷,慢慢的说道:
“你的命相,有些古怪,我竟看不透。”
李小暖呆了呆,放下杯子,抬头看着唯心大师,唯心大师凝神仔细看着李小暖,拧起了眉头,
“你与这世间人都不同,我竟看不明白。”
李小暖的心猛然跳了几下,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忙闭着嘴,极力舒缓着心里的乱跳,笑着说道:
“大师又不是神仙,难不成还想看明白这世间所有事、所有人?这天下,大师看不明白的人,看不明白事,多了去了,岂只我一个!”
唯心大师拧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这天下,我想看明白的,都能看明白,天禧二十六年,我头一回见到你,你魂魄凝练却飘摇,时附时离,变幻不定,极是古怪,我想了这些年,也没想出个究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