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过来啦!”
“堵到门!堵到门!”
火光照得天地间恍若白昼,幸存的村民们吵嚷嚷地聚集在地主家院子里的空地上。
老地主年过半百,体格富态,被发现时被子都烧了一个角,人还在床上闷头大睡,最后还是被村头的两个年轻小伙抬出来的。
“完蛋!逮住他!那个哈皮要冲进去!”有人眼疾嘴快,一眼就看见试图往火屋里冲的老地主。
周围人反应极快,瞬间七手八脚地将那老地主拖住。
老地主平时身子不算硬朗,此时的力气却大的吓人,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啊啊啊撒手哇!你们都莫拉老子!老子的银票还在屋里头!”
“你要去寻死?那房顶都快烧塌了,你进去直接埋里头信不信!”有人骂道。
老地主不听劝,扯着嗓子嚎:“死就死!老子太爷就在外头,个人死喽直接跟个人祖宗,省得到阴曹地府问阎王爷!”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和院墙外尸鬼咆哮声混杂在一起,现场一片混乱。
“”宁云浅扭回头,目光呆滞,“他们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啊。”
“柳兄,你的伤还在流血吗?”
柳思远抱着一张青玉质地的五弦古琴,靠坐在人群之外。
他的面色有些发白,上身一大片已经干涸的深色血迹,几乎将衣物染透。
“已经止住了,皮外伤。”他摇摇头,笑道,“多亏宁道友及时相助,我那时以为你真晕了,还拿你开玩笑,真是多有得罪。”
“哈、哈哈,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宁云浅视线飘忽,讪笑着摸摸鼻头。
当时得知走火后,柳思远不敢耽搁,让男人先带着女孩逃到安全的地方。
男人诚惶诚恐地应下,抱起花儿就往门口冲。
就在这时,门外的魔气忽然暴增,眼看男人即将拉开房门,柳思远冲上前拽住他的衣领,猛地向后一甩。
门板被瞬间破开,而男人上一刻所在的位置,被十根长而尖利的黑甲狠狠刺过。
是尸鬼。
“躲到后面去!”柳思远凭空取出佩剑,挡在两人身前。
那尸鬼白发枯乱,皮肤青黑干瘪,像老树的树皮。
它从刚才起就紧贴在房门前,只要里面的人一拉开门,它就会顺势冲进去,将屋内的人残杀吞食。
男人畏畏缩缩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护在身前的少年,一手摸向怀中,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只听“噗嗤”一声,利器破体,刺中的却不是门口的怪物。
“?”
背部传来的剧痛让柳思远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男人瞪着双眼贴在他后背,呼哧呼哧的喘气,右手攥着一把小镰刀。那镰刀不过两个巴掌大小,许是专门打出来给小孩儿干农活用的,此刻银亮的尖端满是血迹。
原来他从未放下对外来人的戒心,不知何时将镰刀藏到了身上,只待柳思远放松警惕,给他送上致命一击。
尸鬼嘶吼一声,张着血盆大嘴朝柳思远扑来。
“柳兄小心!”
一道银光擦着柳思远的脸颊飞过,劈在仅距他半厘之遥的尸鬼头上。
当即尸臭弥漫,脑浆四溢。
柳思远突然有点想吐。
“你莫怪我,莫怪我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男人的五官不断抽搐,嘴唇上下哆嗦着。
他手一松,镰刀“咣当”掉在地上。
“花儿,过来,花儿。”男人蹲身抱住面色惨白的花儿,轻抚着她的脸颊,染血的手掌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花儿被吓哭了,身子筛糠似的发抖。
在女孩的哭声中,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它是我老汉儿!你们为啥子要杀它!它是我老汉儿”
从回忆中抽身,柳思远忍不住扶额叹息。
事已至此,他也大概明白了。
之前他们在林子里所遇到的那些速度奇快的尸鬼,包括现在围在外面的,几乎都是这个村死去村民的尸体异变而成的。
这种大规模尸变自然发生的可能性很低,更何况这些尸鬼比起寻常的更加强壮、甚至还能简单思考。
与其认为是巧合,倒不如说这一切都是人为导致的结果,或者说,是一次残忍又疯狂的试炼。
难怪即使村子时常受尸鬼侵害,村民们也不愿意全体搬离,甚至还将前来除尸的外来者迷晕,唯恐他们伤害到自己曾经的亲人。
这些在外人看来损人害己、愚蠢至极的行为,却是他们能为亡故血亲做的最后的一点体面。
做出这种事的人到底是谁,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真是一群疯子。”宁云浅瘪了瘪嘴,双手交扣在身前,小幅度地掐自己的衣角。
“你害怕了?”柳思远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道。
“谁怕了?!我、我可不怕!”宁云浅忙抬起下巴反驳,之后声音便弱了下来,“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值。”
宁云浅年纪小,加上刚下山不久,对外界的了解仅停留在英雄话本,或者是师父寥寥几句的描述中。
他不明白,他和柳兄明明是为了保护村子和百姓,甚至连被下药都没有追究,怎么在那些村民们的眼中,他们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没想到,柳思远听完他的话,反而低头笑了:“有些道理你以后慢慢会懂的。我休息好了,麻烦宁道友扶我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