撺掇着让李品月篡位的人,被架着拖了出去,哀嚎声不绝于耳。
李鸣珂手脚冰凉。
众长老对这一幕默不作声,像是没看见似的。
后来不再说李鸣珂的事,但她恍恍惚惚。议论声转化成文字,进入她的耳朵,但在只在她的脑袋里过了一遍,留下的痕迹浅淡至极。
在今天之前,她还曾想过,要不要和母亲说,月儿各方面都比她优秀,不如让月儿代替她来做少主。
但今天这次家族会议,让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李曾青出于各种理由都不会动摇,把她紧紧地焊死在这一位置上。
通过众长老对她的态度,她也清晰地知道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定位。
会议结束后,她几乎是倚在李品月的身上走出去,浑浑噩噩。
“姐,你没事吧?”李品月扶着她,发现她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没事……”
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津津的。
先前说话的三长老经过她们身边时,只淡淡地瞥了她们一眼,接着便缓步离去。
李鸣珂喉咙发痒。
幼橘见李鸣珂回来时脸色苍白,吓了一跳,急忙叫
“少爷,出去一趟,怎么就生了病?”
她给李鸣珂脱了鞋,换衣服时发现李鸣珂几乎都要湿透了,恰巧寒气。
一入了水,李鸣珂就将脑袋倚在木桶的边缘,半阖着眼,病蔫蔫的。
飘于半空中的朦胧蒸汽,宛如一层轻薄的面纱,悄然地遮掩住了她的容颜,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睫毛如小鸟的尾羽抖啊抖,体现出她内心的不安。
有水滴从她的发尾流下,流过太阳穴,流过面庞,流到锁骨上,然后向下,没入水中。
“少爷……?”幼橘轻轻叫她。
李鸣珂轻轻摇头。
幼橘见她有心事,于是对她悄声说,“少爷先泡着,我去外面等少爷,泡好了就叫我一声。”
“好。”
“主夫大人前些日子去南边带回一些梅子汁,酸甜可口。我去给少爷拿点?”
李鸣珂轻轻点头。
幼橘出去了 ,不一会儿回来,怀里捧着一只小木船,里面挖空,盛着一只胖墩墩琉璃瓶和一个小琉璃杯。
她将梅子汁放好后,便轻轻退了出去。
李鸣珂喝了一口梅子汁。
“还是有点酸了……果然,我还是爱吃甜的。”她自言自语。
真的好酸啊!
她“嘶”了一声,空气进入口腔,更加深了一份酸度。
这股酸仿佛化身为一只敏捷的幼兽,张牙舞爪地顺着食道一路狂奔而下,迅速占领了她的喉咙。
然后,它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胃部。这酸就像是一个具有强大辐射能力的源头,源源不断地向外释放出无数酸性粒子。这些微小却极具腐蚀性的粒子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那令人痛苦不堪的酸味开始侵入她的心脏,肆无忌惮地在心肌间蔓延开来。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阵揪心的疼痛。
她双手捂脸,水滴顺着她的指缝落下。
在这一隅高压的密闭空间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存在于这世上,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她曾见过被厨娘随意扔在垃圾篓里的菜叶。
儿童捡起又丢弃的普通的石头。
以及后巷里那只回头就能看到的流浪猫。
「我和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这样想。
所有人的不知道,她平日的乐观里藏着自卑和软弱。
她用强颜欢笑来遮盖内心的伤,如同月亮遮住日光。
在月亮终究是月亮,当她独自一人时,太阳的强烈便将月亮吞噬,她在心里独自建立的隐秘场所就暴露在猛烈的日光之下。
她像是被困在海面上、包裹在迷雾之中的旅人,不知何处去,不知何处归。
像是以前千万次那样,她下意识去抚摸脖子上的易容珠。
「易容珠万不可丢失,这是你的护身符。」
但她惊觉现在这道护身符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转换了身份,像是从自身剥离了一层皮,长出一个全新的自己。
但没有原本盔甲一样的伪装,她开始慌乱,有一种茫茫然无所依的恐惧。
很多天的风平浪静,就是为了积攒在这一刻,掀起巨浪,将她掀翻,把她打入海底。
她终于迷失在无边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