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好吗?”
沈烬墨将看向室内那一抹影子的目光收回,抬头与沈骏对视。
此时的沈烬墨跪在沈骏身侧,沈骏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他就像一只活在父亲羽翼下的幼鸟,无需独自对抗风雪。
应答的这一句话,更轻:“你好,你娘就好。”
仰头对视,父子二人均未多言。
沈烬墨看懂了沈骏眼中的深沉,可沈骏却没有看透他的儿子要做什么。
今日这一切,他这儿子早已预料到,十年潜伏一朝败露,他这儿子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
蹲下身子,沈骏将手里的油纸伞递到沈烬墨手里:“小墨,爹手里的伞,给你了。”
沈骏能给沈烬墨的守护,都已经给了。
日后山水兼程,选择是沈烬墨做的,路也只能由沈烬墨来走。
沈骏起身走进室内,房门被反手关上,北风将蜡烛猛然吹灭,室内漆黑。
沈烬墨越上屋顶,半躺在屋檐上,手里举着沈骏给的油纸伞。
目光散乱,毫无聚焦。
夏欣将脸埋进沈骏的胸膛,红肿的眼眶一流泪,便疼得睁不开。
曾经的他们,的确隔着数千里山河。
现在的他们,一人在屋顶,一人在屋内,却比数千里距离更为遥远。
这一刻的夏欣不知,这一出母子绝情的戏码,还该如何演绎。
这是她拼命生下的儿子。
这是她放弃所有筹码,护下的儿子。
一个时辰过去,沈烬墨从房檐飞下,去了湘竹院。
“欣儿,小墨长大了。”沈骏的话带着轻哄,带着骄傲。
“比我这做父亲的人都生得高大,眼睛像我,鼻子和嘴巴都像你。”
“你当年在南面战场征战三年,再次见我一点都没晒黑,所以小墨在山里都没晒黑,也是像你。”
“都说了,当时水粉从头涂到脚才那般白的。”瓮声瓮气,夏欣这些年解释了很多遍。
“哪里有水粉这般白?”一如第一次听到夏欣的解释,沈骏脸上每一丝弧度都带着诧异。
“是我娘子生得白,还有我娘子眼光也好,挑的水粉也好。”
“是啦是啦,在沈将军眼中,本公主自然是处处都好。”
浅浅低笑,在沈骏的怀里,夏欣缓了过来。
她知道自己必须挺直腰杆。
十二岁突逢人生变故,在夏弘无底线宠爱中的夏彻能弯下腰杆。
因为夏彻生于富贵,不堪折磨。
九岁被送出神都,在深山打猎数年回神都的沈烬墨能为了权力屈服。
因为从顶端跌落,会更向往顶端。
可自十岁起跟着夏启南征北战,为大夏皇朝建朝立下不世功勋的夏欣,不能屈服。
她夏欣的腰杆弯下,于世人而言,这嫡系的脊梁也就没了。
一个没有脊梁的派系,靠什么维系那些依然在保持中立,等着夏启之死真相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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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四更天刚至,长公主府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奴仆往来之间较之以往,更添庄重。
及至五更天,循着祖制四顶八人抬的软轿从长公主府正门抬出,打着灯笼在前方引路的小厮奴仆足有百余人。
身后还跟着马车和马匹,唯恐主家临时生了事故,轿撵太慢来不及返家。
等到夏欣到达金殿之时,所有宗亲皆已身着朝服安静候着,偌大的金殿除了衣摆摩擦的声响,再无一丝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