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写成十九岁?”夏油杰问道,“悠心她很不喜欢别人把她看作是小孩子呢。”
“她不也是这么看别人的。”五条悟嘀咕两声,摆摆手后又心不在焉地说,“只是走过形式而已,她又不会关注这些细节。”
“只要总监部的那些别跳出来乱说话不就行了。”
“这倒也是。”夏油杰淡淡地附和一句,重新翻动纸张,随后又提了两个不紧不要的细节问题,仿佛今天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个。
“我说,杰。”五条悟蓦地打断他的话,“你早上找过来,压根就不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吧。”
所谓文件材料之类的问题,但凡五条悟和夏油杰任意一个站出来,就能把那些老头子的嘴堵死死的,他用得着这么尽心竭力?
夏油杰手上的动作一顿。
“对。”他合上文件,也从桌边拉出一张椅子,不客气地坐下后,目光平静而坦然地说,“对,不是为了这个。”
“是有其他的事情想要问你。”
“让我猜猜吧。”五条悟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动,带着笃定的口吻和他对视,“是关于前天,我们和悠心走到鬼屋里,碰见的那面镜子。”
“没错吧?”
“嗯。”夏油杰垂下眸子,他没有反驳,但也不曾进一步说明。
“关于猴子的那段,是假的?”五条悟漂亮的蓝色眼睛一转,落在夏油杰微闪的眸光中,随即判断道,“不对,是真的。”
“可你和我一样,隐瞒了不少东西。”
两人作为多年的挚友和并肩的同伴,很多时候,其实并不需要说话,仅靠眼神或者些许细微的直觉,就能心领神会。
所有明面上可以说出来的,都是用来逗人的,无伤大雅的笑话。
海面冰山藏在底下的,才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你看见了什么?”
心照不宣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夏油杰的肩背挺直,坐在面前也显得身姿挺拔。只是微收的下颌与垂落的刘海隐去神色,连带他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也都一并隐藏起来。
他握紧手掌,将手中的文件连带【虎杖悠心】这个名字一起攥紧。
“你不打算说么?”
“没有。”夏油杰舒出一口气,嘴角抽动,松开手说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关于那面镜子。”
被叫做【照心镜】的镜子,大约不是本名。
如果非要夏油杰来定义的话,更应该是被叫做:【仅仅只是为了照出虎杖悠心一个人内心的阴暗面】的镜子。
明明是临时起意去的游乐园,但却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三人必经的鬼屋。甚至还能故弄玄虚,欲盖弥彰地设下帐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随后更是以欺瞒当事人的方式来暴露她的内心。
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在他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带着浓烈的挑拨离间,甚至挑衅意味。
这个藏在暗处的家伙,是谁不好说,但绝对就是冲着悠心来的。
也许,就是她口中的那个,纠缠很久的“仇家”。
可,同样令人在意的是........
“我被杀了整整四次。”五条悟开口说道,“在不同的年龄,以不同的方式,途径和手段杀掉。”
从佩戴的装饰物和服装判断,一次是在他上高专二年级的时候,一次是他绑着绷带的27岁,剩下两次都是在他28岁的时候,也就是现在。
而且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镜中的女孩,虽然五官看不真切,留着一头及肩的长发,身形也笼罩在迷雾中。尽管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自己读书时,还有去年的穿衣打扮这么了解。
可即使不用六眼查看,五条悟也能十分确定,这就是她。
冰冷的眼神,病态扭曲的笑容,旺盛到难以满足和掩盖的杀戮欲,还有强迫症般逼自己数清自己所杀人数的动作,都被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复刻进入梦中。
当然.......当狗的那段也是……
和实际中他认识的那个人,反差何止是巨大。
但,最诡吊的是,五条悟不认为那是镜子中捏造出来的形象。
潜意识里的感觉非常真实,生动,详实具体。具体到简直就像是直接读取她的内心,然后通过全息投影投射到面前似的。
五条悟非常确信,在实际的生活中,她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可如果这就是她心底最阴暗,扭曲,丑陋的欲望,那.......应该压抑的很用力,很克制很辛苦吧。
明明是个谁都不忍心伤害的家伙。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他问道:“你的想法是什么。”
“........”夏油杰迟疑三秒,开口道,“我看到的,和你好像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被杀掉了两次。”夏油杰轻轻摩挲喉咙,像是在回忆细节,“然后被救活两次,但那两次也再次被她杀掉。”
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哭泣的模样仿佛是在挽留。但另一只手上的长刀,却能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喉咙。
一下又一下。
镜子中的夏油杰也没有反抗,只是含笑看着她,直到呼吸彻底停止。
而她也只是疲倦地松开手,怔愣地靠在树干上,沉默地仰望着天空。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只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她几乎把所有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全都杀了。
“真的是。”五条悟幽幽地叹了口气,嘟囔着,语气像是嗔怪又像抱怨,“悠心酱,她就真的这么恨我们嘛。”
“不是恨。”
夏油杰顿了一下,并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如果仅仅只是恨的话,反而会简单很多。那面镜子,确实只能照出人心底的欲望,杀掉所有人的举动,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已经被扭曲的爱意。
她对这个世界的浓烈爱意,也是最深切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