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于土坑中的人就更难分辨了,他们都蹲伏于坑中,头顶顶着莎草草皮,表面又撒过灰土,莎草连成一片,在夜色里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方荒芜的原野,哪里看得出什么人迹。
看到这一幕,陈平十分开心,心中忍不住赞叹道:“嘿!看不出来啊,先生这一招当真是妙啊,就算是梦鱼城卫夜间来此怕是也看不出来啊!”
陈平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此伏击随随便便就能让二十万秦军有来无回。
许是太过兴奋,陈平一个人在黑夜中的原野里左右走动,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呵呵傻笑,结果一不小心踩中一团莎草,扑通一声便掉进过人深的土坑里。
随即土坑传来陈平骂骂咧咧的呼喊——
“是谁他娘的在我脚底下挖了个坑啊!”
当然,这时绝对没有人会来承认,陈平跌的不轻,藏匿在土坑里的人也遭了殃,陈平一边手脚并用往上爬,一边对坑里面面相觑的人恶狠狠的说道:“打完这一仗,尔等各自领二十大板,反了你们!”
坑里的人自然是叫苦不迭,躲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人从天而降,砸了他们一身泥土不说,竟还要打他们板子,去何处说理?
坑内有一人嘟囔说:“明明是你非要往下栽,我们哪里知道您要从这走,抗议!”
陈平陈平揉着屁股龇牙咧嘴,难掩面上气愤,咬牙切齿指着那人说:“抗议无效。”
那人不畏强暴说:“我们去找城主评理。”
陈平双眼翻白指着那人大叫:“你可以试试,如果城主弄不死我,我就一定会弄死你!”
那人立马垂头丧气,谁都知道城主向来脾气好,此事说来不过是鸡毛蒜皮,城主恐怕也难断是非。
有熟识陈平的人打抱不平一般说:“那我们就去找卫主评理。”
陈平听说卫主,立刻便服软了,这位祖宗可是最不讲道理的人,尤其是不与他讲道理,偏偏他又是晚辈。
倘若卫主知晓,定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治他一顿再说,陈平心知再继续较真,难讨得便宜,于是偃旗息鼓,也就罢了。
月黑风高杀人夜,然而今夜无月也无风,大概是要杀不少人。
云梦城卫及一部分郢陈昌平君招募的楚国士卒,陆续潜藏于土丘土坑之中,在此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土丘的上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是隐藏在土坑里的,土丘主要作用是瞭望敌情,传报于土坑里的人,陈平吃了土坑的亏,自是不愿意待在憋闷的土坑里,因此他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马凳登上了土丘,寻得一处视野开阔地,放下马凳蜷缩着腿坐着,如同一个听先生讲课的孩童。
陈平并不认真,他的目光在前方的夜色中提溜乱转。
这黑夜当中的主角终于来了,不是腰间挂着一把长剑、身穿一袭青衫的剑客,而是一个穿着厚重盔甲身后跟着二十万秦军的将军。
这般阵势下,任是再胆小怕事的人都会壮起胆子,更何况是自信自负如李信这般军功卓著的秦国将军。
李信骑马快速疾驰于大军中军位置,现下已然快到陈平设置的伏击地点,忽然李信抬手令大军停止行进,狐疑问身边裨将道:“此地为何有一股浓重的土腥气?”
裨将回答说:“想来是新近下了雨,雨后的荒野就是如此气味。”
李信摇头迟疑不决道:“令大军放缓速度行进,这土腥气仿佛大兴土木一般。”
裨将却在一旁宽慰道:“四周皆是平地,将军太过小心了,即便此间有诈,在这平地列阵阵战,天下谁又是秦军的对手?”
话虽如此,但李信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大声命令道:“令全军点燃所有火把,照亮前路再做行进!”
裨将得令,军中的火把一支一支被点亮,顷刻之间秦军军阵变成了一条火龙,火龙蜿蜒曲折,向前缓缓移动好不壮观,照的周边原野一片通明恍如白昼。
山丘之上原本悠闲自得的陈平被这突然亮起的火光吓得一个趔趄,险些从小马凳上滚落,他慌忙丢了马凳爬伏在地,缓慢向土丘背光处爬行。
陈平的动作属实过于夸张了,且不说秦军距离还远,即便是白昼也难从这么远的距离看到土丘上有一个正在移动的人,更何况是在夜间。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从黑暗处看火光通明,似乎是能够看很远的地方,然而自光明处看黑暗,看到的其实还是一片混沌,火把的亮光最多能够照射数丈。
秦军停顿片刻后,见前方并无异动,便开始重新放开步子向前行进,很快便行进到土坑的伏击范围之内。
偶有秦军士卒落队,走着走着便如同先前陈平一般掉进泥坑里,还未来得及张嘴大骂,便被割断了喉咙,等到秦军全部进入伏击范围之内,坑里的云梦城卫及郢陈楚军便掀开头顶的草皮,各自在泥坑里土丘上张弓搭箭,随着一声嘹亮尖锐的怪异响声,无数利箭在黑暗中破空而来,像是突如其来的疾风骤雨一般,尽数倾泻到秦军正在行进的队伍当中。
秦军士卒点燃火把后都已然放松戒备,哪里会想到竟然有敌袭,竟然还是如此强力的袭击。
敌人在哪?这些羽箭从哪里来都不知,一时间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躲避相互践踏,火把被慌乱丢弃于地,引燃了不少士卒身上的布衣。
平地之上哪有掩护?无奈之下有不少秦军只得以死去的同伴身体为盾,不仅要挡住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羽箭,又要招架同伴扔弃的火把。
秦军毕竟是秦军,在此情形之下仍然能应变及时,在未及时得到将帅命令的时候,遭遇袭击的一刹那慌乱之后,迅速自发列起防御军阵,以巨盾为前排,围护成一圈,秦军士卒纷纷躲避与巨盾之后,然而火势却不可阻挡的在秦军的防御圈中蔓延扩散开来。
陈平已经从开始的惊慌失措,但现在变成得意洋洋的模样用时不过半刻,他不再像方才担心被秦军发现那般猥琐,而是大摇大摆站立着土丘之上,一手叉腰,一手把着腰间佩剑,威严的目视前方,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