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崎出乎意料亲临战场指挥大军作战,他要在今日便结束战斗。
数十万人马随着战鼓沸腾起来,战场上尘土飞扬,两军冲杀在一起。
留在后方的是两军的帅阵,帅阵旁有一处高耸的瞭望塔,有传令兵手持大旗,以各种姿态,向战场上的士兵传达各项将令。
桓崎的目光穿过尘土飞扬的战场,远远看到了对面的扈辄,他笑了笑。
不知,今后是否有机会再面对面的看一看这个赵军统帅。
他应该跟他真诚的道谢,或者致歉。
因为,他担任主将,领军的首战遭逢扈辄,正是踩在扈辄的肩膀上为秦国建功立业的。
“我的对手很弱啊!”桓崎轻叹一声:“真是没有意思。”
桓崎有些遗憾,他想着武安君白起曾经遇到都是如何厉害的对手——
燕国的乐毅、齐国的田单、赵国的廉颇、楚国的昭阳、魏国的魏无忌……
能够与那样的对手对战,而后获得胜利,那才叫一个酣畅淋漓。
俱往矣!恨不能生于同时代逐鹿中原!桓崎此时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李牧了。
桓崎看时机成熟,吩咐旗手传令——
令前军步卒大阵压进,两翼包抄进攻。
秦军两翼及前军得令,一同向赵军发起了最后的攻势。
秦军前军与赵军接触,而两翼秦军骑兵却并不参与阵战,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位于战场后方的赵军帅阵。
秦军骑兵突袭帅阵,着实令扈辄惊慌,他不怕死,只是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
将帅是一支军队的灵魂,将帅若是倒了,那么这支军队再强,也是一盘散沙。
更为棘手的是,为了取胜,赵军几乎全部投入到了正面战场,如今两翼秦军包抄而来,加上正面秦军猛烈的施压,正面也无法抽调士兵前来护卫,帅阵无力阻挡。
秦军两翼的骑兵越来越近,扈辄如果此时弃战,退往身后邯郸,也许能够摆脱秦军骑兵的追击,但是扈辄没有后退一步。
他看向邯郸的方向,万里无云,一片安宁,头顶的天空很蓝。
临危受命,他扈辄不如庞煖老将军。
他多次兵败,早就该死了。
他一直都在努力支撑,但是支撑赵国的半壁江山太辛苦了,他现在已经扛不动了。
扈辄低头,抽出手中的长剑,这把剑跟着他随大将军庞煖东征西讨,斩杀了很多秦卒秦将,立下了汗马功劳。
“今日与我同赴黄泉,也就只有你了。”
扈辄看着长剑喃喃自语,心中已经抱定必死之心,将军为国战死沙场,乃是无上光荣。
扈辄跨上战马,身后只有步兵三百,骑兵数十。
扈辄环视一周,看到众人坚毅决然的表情,他想了想,还是不说什么话了,这一刻,谁又不明白呢?
扈辄利剑指向即将到来的秦国骑兵,大喝一声:“杀!”
杀声响彻天地,明明只有数百人的赵军帅阵,竟然喊出了数万人的气势,身后数百人纷纷亮出兵刃,以长剑来维护自己身为赵国军卒的最后骄傲。
秦军黑色的军旗遮天蔽日,像是一朵巨大的乌云,裹挟着猛烈的风暴,扈辄一马当先冲向风暴。
他的眼睛很红,源于心中嗜血的疯狂,也源于他心中久违的感动。
他的心跳加速,犹如赵军敲击的十分快速的战鼓鼓点;他的血液沸腾,犹如赵军胜利时燃起的篝火。
他本是一个将军,而不是一个统帅,像现在这样身先士卒,才能让他全身亢奋。
遥想当年,他在尧山之战中在秦军军中杀得七进七出,秦军无不胆寒,正是那一战,让扈辄跟随庞煖的名字一同名扬天下。
今日人还是那人,不知是否能杀得七进七出了。
扈辄及其手下的帅阵的数百卫兵淹没在了秦军的人海之中,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
不远不近处,赵国邯郸城头,依稀可以听得到远方的厮杀声。
公子嘉站在城头,忧心忡忡向南张望,他看不到战场,却能想象得到远处战场的画面。
自清晨起南方战鼓声传来时,他就知道赵王新的命令没能成功传给辄,秦赵两军正面交战了,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赵嘉叹息一声,双手捏紧了拳头,重重锤打在城头青砖上,顿时鲜血淋漓。
“接下来,就是邯郸了吧。”
邯郸周边已经阔野一片、一马平川,邯郸成为一座孤城了,除了脚下的城墙,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挡住秦军的步伐了。
如果李牧能早一些赶到邯郸,邯郸或许还能得救,赵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天上的太阳起于邯郸城的东方,不知不觉间便自邯郸城头顶的天穹上经过,即将落于邯郸城的西面。
白昼很短,很快便要迎来黑夜了,南方战鼓的声音渐渐的稀少,太阳还未落入西方的地平线时,邯郸的东南方向彻底安静下来。
邯郸城里的军民都知道秦军和赵军的这场对决结束了,邯郸城里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谁胜谁负。
赵嘉站在城头沉默不语;守城的士卒本能的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往城头运送石木老汉仰头看天,浑浊的眼睛里有些茫然;挤在一处做针线活计的妇人,不小心扎了自己的手;三五岁的孩童成群结队从躲藏的屋子里跑到街头巷尾,欢呼着庆祝打了一天雷的雷公被他们吓跑了………
赵王在做甚?
赵王迁唤来了宫中蓄养的所有美姬,丝竹之声,更甚以往……
赵王迁想的很简单,若是赵军战胜了,理当庆祝一番,若是赵军战败了,更应该抓紧时间享乐一番。
……
扈辄兵败身亡,东拼西凑而来的十万赵军一日之间全军覆没。
这是此战的最终结果。
消息传来,邯郸城举城哀恸,全城一片缟素,那战场上躺着的,也许就是他们的儿子、丈夫、兄弟……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悲伤,全城笼罩在无尽的悲伤之中。
也许是太过恐慌,也许是太过悲伤,这些恐慌和悲伤无以发泄,便像是洪水一样淹没了心里多余的情绪,邯郸城里的军民变得有些痴呆。
士卒忘记了换岗;老汉扔掉了背上的砖石;妇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孩童笑着笑着便不笑了,笑容僵持在脸上,显得很是奇怪。
赵王呢?赵王迁忽然发现宫中的美姬似乎都很丑,丝竹声乱七八糟、奏的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