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徐福的认同,田仲良如小鸡啄食谷米一般连连点头,并且有些得意的看着幽若。
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海面波澜微动,想来海水也不寒冷,徐福没有犹豫,从容翻越船舷,而后迎着微涩的海风纵身一跃。
徐福这一跳让幽若猝不及防,她只来得及呼唤一声:“先生!”
话音未落只听“噗通”一声,蜃楼下的蔚蓝海面开出一朵白色的花。
幽若回头愤愤看了田仲良一眼,田仲良不由觉得有些心虚胆寒,但是仗着身边有影,他尚且能够保持镇定。
幽若没有功夫与他计较,也许是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去到徐福身边,她同样选择了纵身一跃,幽若衣袂飘飘翩若惊鸿,只不过是一瞬美好,从如此高度落在海水里,想来不是太美妙的感受。
只听又是“噗通”一声,海面上又开出一朵白花,田仲良看了看浮在海面上的徐福和幽若二人,天真烂漫的挥了挥手,这是在向二人告别。
徐福幽若二人泡在海中,看田仲良站在蜃楼高高的甲板上居高临下惺惺作态一般向他们招手。
对于田仲良这一副姿态,徐福倒是觉得无所谓,反而随和挥手回应田仲良。
幽若气急,但此时距离田仲良无异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便想要对田仲良做些什么,也没有办法做到了。
田仲良对甲板船工说,放下两条小舟,蜃楼沿海岸向北起航。
船工得令而去,片刻后放下两条小舟供徐福幽若以及几名随行梦鱼城卫使用,蜃楼舵盘调转方向,缓缓开了出去。
徐福幽若二人登上小舟,幽若望着越行越远的蜃楼有些无语,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或许就不会忌惮影的存在而将田仲良一脚踢下蜃楼,让他也尝一尝跳海的滋味。
蜃楼上的田仲良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说,不会是有人在骂我吧。
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没有得罪什么人,想来也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来骂他,于是便安心于影身周漫步。
此时风平浪静,徐福离船,他周身轻松,在影跟前活动了几下手脚,算是回顾怀念自己从前在军中的日子,也是有意在自己的夫人展示一下自己的强悍健壮。
蜃楼大帆高挂,背风全力而行,也不过是一套拳法的功夫,蜃楼便不知行了几十里。
田仲良自鸣得意正是聚精会神的练着,忽然影说了一句话,险些让他闪了腰。
影云淡风轻的说道:“似乎,方才放下的两只小舟里没有船桨。”
田仲良这才恍然大悟,大叫不好。
“停船停船!”田仲良嚷嚷着:“快快调头!”
甲板上各司其职的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然分不清都守大人是在胡言乱语,还是在下达命令。
影说道:“罢了,没有船桨他们也总能靠岸。”
没有影的允许,田仲良便不敢调头,只是口中一味应承着:“是是是,夫人说的是。”
掌舵十数舵手本已准备好随时调头,忽然又听都守大人又嚷嚷开了:“那什么,不调头了,沿当前航向正常航行!”
舵手纷纷摇头,心说都守大人想来是吃饱了撑的,没事要寻他们开心,毕竟是身份有别,他们并不敢当面表示抗议,只能委屈忍受了。
这些舵手原本还有些委屈,紧接着又听田仲良说道:“还有那什么,放下小舟的船工给我找出来,罚他两天不准吃饭,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听到这句话,舵手们的心里委实平衡了不少,甚至哈哈大笑出声,被上官戏弄倒是不打紧,最打紧的是不能饿着肚子,此行死里逃生,往后余生,能多吃几口饭,就多吃几口饭。
都守田仲良的命令很快便下发到放下小舟给徐福一行人的船工处,船工平白无故受了惩罚,很是委屈,心说大人只说要放舟,也没让我往小舟里放船桨啊!
田仲良的喷嚏还是不止,且有越发严重的趋势,幽若当着徐福并未说什么,然而在心里不知咒骂了田仲良多少遍,在心里咒骂田仲良的不只有幽若,还有那几名随行的梦鱼城卫。
眼下小舟已经靠近沿海岸,但是看山跑死马,更何况是两只没有船桨的小舟。
徐福幽若及几名梦鱼城卫无奈之下,只能轮流替换用手在海水中划行,幸好途中遇到好心的渔民,送给他们两支船桨,他们这才省力许多,事半功倍,在天黑之前登上了陆地。
这里是楚国的土地,虽然告别了陌生的海洋,但又进入了他们从未涉足的地方。
几人丢弃小舟站在海岸前,身无长物傍身,田仲良似乎故意一般,不仅没有给他们船桨,也没有给他们吃食和饮水,这几人面对茫茫群山大地,有些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幽若问道:“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徐福很诚实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幽若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回梦鱼城。”
徐福摇头说:“回去作甚?”
是的,回去作甚?回去与世隔绝,与世无争吗?
“此地是大地的东方,那我们暂且向西而行吧。”
幽若说:“一切都依先生。”
一行人忍饥挨饿行了一日,终于找到一个小村庄,在小村中草草补了给养,走在沿路村庄中买了牛车,骑马坐车向西而行。
路途中他们遇到了很多流民,这些流民自北而来,经过打听,才知道齐国和楚国在边境处发生了战争,楚国战败,这些便是楚地逃难的百姓。
徐福看不得有人挨饿受苦,将所有财物食物和饮水都分给了流民,只剩下一辆牛车,虽然对这万千流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也算心安。
跟着流民的脚步,这辆牛车一路向前,走的很慢,而且很颠簸,不知何时才能走到能够联系到梦鱼城的地方。
“又是牛车!太慢了!”幽若终于忍不住埋怨道。
徐福安慰道:“有牛车就已经很好了,你看这一路的流民,他们只能用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去完成生命的轨迹,相比之下我们已经很是优越了。”
幽若说:“若是安居乐业,谁愿意颠沛流离呢,他们是被迫的。”
徐福点头说道:“偌大土地,好像属于他们,又好像不属于他们,他们可以在大地上行走,却很难安稳的在大地上扎根。”
“是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先前以为我面对世事,可以做到镇定从容,甚至有时我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然而经历过此次海上之行,我才发现并非如此,面对已知的事物,我或许能够做到镇定从容,然而面对未知,我依旧会紧张,会慌乱,会迷茫甚至会害怕,我跟他们,原来是一样的。”
徐福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人力有限,以后我所要做的,是希望尽我所能,能够给予他们些许慰藉。”
幽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车外那些流民发呆,如何能给予他们些许慰藉?
天下有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那么这些许慰藉,又将是何其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