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后也早已做出了决定,她若是不帮琳琅,仅仅凭着琳琅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王宫,更别提离开齐国;她若是不帮琳琅,琳琅和羽儿便一直都能陪在她的身边,她时时刻刻都能安安心心看着他们,守着他们,这总比在外餐风饮露来的好些,但是这般锁着琳琅,不是琳琅自己的意愿,也不是她的意愿。
“好,为娘帮你。”
王后微笑说道,她忽然之间变得有些释然,也有些欣慰,琳琅比她更有勇气,她曾经没有勇气做的事,琳琅敢做。
齐王后恢复了平静,琳琅却再也难遏制心头愧疚悲伤,这悲伤情绪积攒到了极限,便化作了眼泪,这眼泪在眼眶里积攒了太多了,一瞬间倾泻而下,犹如倾盆大雨。
想说却不能说的话也积攒的太多了,这一刻只能呜咽嚎啕,如春雷滚滚。
“女儿不孝!”
琳琅抽泣着趴在母亲的怀里,母亲的怀抱太温暖了,然而她即将离开这温暖的怀抱,此刻这怀抱有多温暖,她便有多悲伤。
齐王后又何尝不是酸楚难当,只是现在的她更加坚强,她没有为此而崩溃,她像是琳琅幼年时受了委屈那般,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轻声细语哄着。
世间有一种苦,是对于自己而言特别重要的人的离开,而自己却知道离别的日期,一天一天算着期限,然后一天一天等着。
这好像太过残忍了,幸而她做过准备了,有准备,总比没有准备来的好些。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又何苦悲伤?不如便放手随她去吧。
齐王后越发平静,脸上神情越发坚毅,仿佛这一刻,她的心也变得坚硬起来,生出一层坚不可摧的外壳,只不过这颗心生出的坚硬外壳并非是要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躲在其中的女儿。
齐王后抚摸着琳琅的脸颊平静说道:“以后为娘不能常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珍重。”
这是一个母亲对于自己孩子最质朴的期许,听起来不悲伤,不失落,只有些许的遗憾。
琳琅微微点了点头,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理智,更是前所未有的勇敢。
她做出了选择,她不要退路,这是她的决心和无所畏惧。
原本在摇篮熟睡的羽儿许是听到自己的母亲哭泣,又像是被人忽略而感到委屈,此时醒来,张开粉嫩的小嘴哇哇的大哭起来,顿时整间屋子都是那小小婴孩儿嘹亮的哭声。
琳琅和王后再也顾不得分心,刹那间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哭闹的孩子身上,连忙起身来看羽儿,各自心头因离别而产生的凄苦之情,就这样被羽儿突如其来的哭闹冲散化解。
母女二人细心的哄着拍着,然而这都无济于事,当琳琅说起徐福的名字时,婴孩才止住了哭声。
琳琅煞有其事问那摇篮里的稚嫩婴孩儿说道:“你想爹爹了是不是?”
婴孩儿哭声渐敛,眨了眨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娘亲,似乎想要从母亲的口中听到更多关于徐福的消息。
琳琅见有成效,于是继续说道:“你的爹爹现在正在大海上,还回不来,但你要是一直都很乖的话,爹爹就会很快回来看你。”
婴孩儿忽然咯咯一笑,不仅不再哭闹了,反而不停眨眼吐舌头吹泡泡,那模样当真是十足的可爱乖巧。
一旁齐王后尴尬一笑,她还是第一次见有婴孩儿竟会这样被哄住的,这小小婴孩儿,聪明的很,又天真的很。
琳琅没有说谎,他的父亲正在海上。
距离陆地已经十分遥远的茫茫无际的大海上,蜃楼已经风平浪静航行数日。
彼时太阳快要没入蔚蓝深沉的海水之中,海天逐渐连接在一处,快要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蜃楼在海中航行,又像是在一重重被夜色染黑的夜云里御风飞行。
此时有两个人站在蜃楼船头甲板上,一位衣着简朴单薄但却身姿挺拔,一位美冠华服但却吊儿郎当,巴不得挂在栏杆上。
这两个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人心中装着天下,坦荡磊落而又亲切和善,但一个人心中装的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因此他的外表看起来很特别,有时严肃,有时嬉皮,有时和善有时邪恶。
四下无人,徐福问田仲良道:“我们在哪?”
田仲良茫然的看了一眼徐福说:“我还想问你呢!”
徐福无奈说:“我猜我们现在到了大海深处。”
田仲良白了徐福一眼说:“废话勿讲。”
徐福有些无辜说:“你可是蜃楼都守大夫,怎能不知。”
田仲良一脸委屈说:“大夫怎么了!大夫就该知道在哪吗?本官可是第一次出海,不晕船已是不易了!”
“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往何处?”
徐福举目眺望,四周皆是海与天,蜃楼像是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罩在天穹之下,只见得昏暗的天幕中唯有风帆饱满醒目,不见前路遥远,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
田仲良笑了笑反问:“先生想去何处?”
徐福微笑回应道:“去哪里都行。”
田仲良笑着说:“我倒是想打道回府,只怕无法跟王上交差,不如我还是先送福兄去想去的地方吧。”
徐福想了想说:“你似乎忘记出海时我说的话,而且,我暂时好像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田仲良说:“可是这大海实在无聊乏味的很,而且这里真的很危险,说归说,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徐福低头看了看海面说:“你好像并不觉得我们能找到什么。”
田仲良说:“老实说,谁信了,就是脑子有病。
徐福说:“我信了,我觉得这里很有趣,白日里有落霞孤鹜齐飞,海天一色,黑夜里漫天星斗映照海水之中,犹如夏夜里闪闪烁烁的萤火虫,你难道不觉得很好看吗?”
田仲良撇了撇嘴并不赞同说道:“那是对于福兄而言,对于我这种凡夫俗子,毫无吸引力。”
“至少,海中还有很多我们先前不曾见过的鱼啊。”
田仲良摇了摇头说:“鱼有甚看头,又不是什么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哪有临淄城那些山珍海味、繁花似锦来的养眼,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