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传胪大典。
清晨时分,不论是准进士们,还是王公大臣都已在殿外等候。
皇帝的銮仪卫设卤簿于大殿外,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大殿两旁的廊檐下。
鸿胪寺的官员设了黄案在大殿内的东侧,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捧着黄榜,将其放在黄案上。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诸位考生准进士们立在文武百官队列的后面。
所有人都极为紧张,担心自己的名次也担心自己会殿前失仪。
前一日,众人在殿中见过皇帝,就跟随礼部官员在殿外演练过今日的大典流程。
但演练是一回事,现在亲身感受着隆隆天威就是另一回事。
齐元洲站在人群最后方,紧张得很想抬手擦汗,又怕自己的动作太惹眼,换来前方还在准备中的礼部官员的瞪视。
他只能透过人群看向一众学子的前方,那里,陆景之身姿挺拔的垂肩而立。
青松玉竹般,一股傲然天成的气势自周身溢散开,他深吸口气,那个家伙都不怕自己无法中状元,他一个同进士有什么好紧张!
这样安慰着自己,他倒是意外的镇定下来。
立在一众人前方的陆景之心中并没有齐元洲以为的那般沉着淡定,他此时心绪也难得有些杂乱。
多年寒窗,现在终于站在皇城里大殿外,科考的终点后是另一个开端。
宦海沉浮,只有心机和手段还远远不够。
沉思间,前方已是一切准备就绪,礼部官员奏请皇帝入殿升座,众人三跪九叩,韶乐起,大典开始。
礼部尚书在所有人灼灼的目光中,将黄案上的黄榜捧出,放在丹陛正中的黄案上。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癸卯年三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宣《制》声回荡着传来,所有排在后侧的考生们此时全都绷紧神经,等待自己的名字。
陆景之垂着眼帘,凝神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唱起。
“癸卯科第一甲第一名:安阳府陆景之。”
攥紧的拳骤然松开,在礼部官员迎上来之前,他已是从队列中走出,一路行至御道左侧跪下。
三元及第,他陆景之日后在这京城中再不是无名无姓。
唱榜间,一位位学子分跪在御道两侧,吴清河已经紧张得双腿发颤。
“癸卯科第一甲第三十一名:安阳府吴清河。”
期待已久的名字被唱起,他双腿发软的行到前方,噗通一声跪在石板上。
双膝跪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外回荡,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跪在最前方的陆景之一直没什么变化的面上在这一刻也是勾起一抹笑意,老师的这位长孙……太有趣了。
“癸卯科第二甲第三十七名:安阳府齐元洲。”
突然被喊到名字的齐元洲整个人都有些懵,他会试成绩明明很差劲,怎么会……他怎么就变成二甲进士了!
晕乎乎的从队列中走出,周身散着傻气的行至御道旁,如同吴清河那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再次引来众人侧目。
这安阳府的考生,脑子不是都有问题吧!
一个两个的都跪这么大声!
陆景之心中虽然不知齐元洲为何会排入二甲,但进士出身就意味着未来会有更多可能。
不论是他同齐家的关系,还是他同齐元洲的私交,现在齐元洲中了二甲进士,日后他们彼此间也能有所照应。
传胪结束,赞礼官引众人迎接黄榜,向前行至殿陛下。
皇帝捋着胡子微微点头后离开,礼部官员官员捧榜出宫门,将金榜挂至玄武大街上。
宫中的传胪大典结束,属于新晋进士们的此生最为得意的时刻才刚刚到来。
打马游街,春风得意。
陆景之骑在高头白马上,看着宽阔的玄武大街此时人头攒动,胆子大的姑娘夫人还会向他扔来鲜花帕子,沉静如他此时也难免有些恍惚。
多年的期盼今朝已经彻底实现,这是他人生中除了迎娶顾瑶那日外,最为得意的一日。
但……他的姑娘,她的家人全都看不到。
想到这里,刚刚还翻涌滚烫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云香楼三楼的一处雅间中,几个姑娘趴在窗边看着下方打马游街的新科进士们。
“今年这些人还凑合,不算太难看。”
“岂止是不难看,应该是很好看才对,这位新科状元长得真好。”
“也不知他成亲没有。”
几人七嘴八舌的正议论着,一直盯着下方的黄筠筠不屑的哼了声,“成亲了,还是个软饭男,没准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是靠卖身得来的。”
她行事一向刁蛮,但凡是看上的东西拿不到手,就会一直惦记。
她这几日只要想到那块玉佩,就想不管不顾的找人抢来。
但再想到那块玉佩是那人妻子的嫁妆,她心中又有些嫌恶。
拿着妻子的东西四处招摇,真是……想想就恶心!
她的话让房中几人瞬间看来,似是都没想到那样风光霁月的人会是黄筠筠口中说的那样不堪。
“你们这么看我做什么?”
眼见下方打马游街的队伍已经走过去,黄筠筠坐回桌前,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我前几日在街上遇到那个新科状元了……”
她添油加醋的将那日在首饰铺子中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着重强调了一下吴新月和吴新筱二人对他的亲昵。
“拿着家中夫人的嫁妆,又跟吴家那二人不清不楚,这种人……哼,肯定是个软饭男、小白脸。”
她说的笃定,其他几人对视着面面相觑。
那位新科状元,气质清冷,仪态高绝,怎么看都不像只会依靠妻子的小白脸。
“筠筠,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那日又不是只有我听到看到了?你不信可以去问王二,她那天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