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下,多少是有些手劲儿在身上的。
金漫打他没用力,可是他打金漫,却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这老头的拐杖的头上,有一颗用极其沉重结实的金丝楠木,雕刻的狮子头,代表文兴永昌。
这个狮子头,别提多重了,金漫打他的时候,都特意把狮子头的这端,握在自己手上,用细的那段,敲他。可是,这老头,却是用狮子头,直接打在了金漫的头上金漫,自认为自己的头还不够铁,打不赢这个金丝楠木做成的狮子头,当即被这个一拐杖,敲的额角处破裂,鲜血一下涌了出来,染红了金漫半边的脸。
萧砚方才被王老头儿锤了一顿,都没吱声,可是看到金漫额头出血,而且额角的位置伤口畸形大,又大又深,看着十分吓人,皮肉都向外翻卷了,估计以后好了也要留下疤,这可不得了。
萧砚脸色顿时阴沉冰冷的,更像一个冰块了。
走上前,亲手去抓住,王老先生的拐杖,说道,“王老先生,我们敬你是三朝元老,你不要太过分了。”
谁知道,王老将军根本连这些话,都听不进去,不仅一拐杖,打破了金漫的头,第二拐杖,更是直接朝着萧砚的头,扔了过来。萧砚没有躲闪,也挨了这一拐杖,另外的一边额角,也在突突的流血,竟然和金漫的伤了一对一左一右倒也对称。
周围那些,本来支持王焱的人,看他如此疯狂,也开始打了退堂鼓,纷纷在旁边,劝着说道,“王大人!王大人快住手,这可是当朝皇子!”
这些人,就差把最后那句话说出来了,他可是当朝皇子,而且马上就要成为太子,接着进宫面圣以后,就要变成皇上,你怎么能在午门外,如此行径!是嫌命长吗?可是他们,可不想跟他一样,做这短命的鬼。
这些大臣纷纷跪在地上,对着萧砚求情说道,“三殿下,看在王老先生是三朝元老,年纪已经这么大的份上,请您千万不要与他计较。”
其实他们想求的不是王焱的命。萧砚而是他们自己的命,萧砚又岂会不懂,这些人的心思,直接挥了挥袖子,对他们说道,“诸位臣工,无需恐慌,我能理解,王先生现在的心情,毕竟,太子身故,王老先生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还请诸位将王先生,快点送下去,好好休息吧。”
这是他给王焱的第二个台阶,照理说,王焱但凡懂点事,这时候,就该顺从的跟着那些其他的臣子们一起下去,那些臣子们,简直都快要动手将王焱背下去了,毕竟只要这个闹事的老头走了,他们的狗命也就能保住了,而且萧砚的用途,还能再明显吗?
他吩咐这些人,将他送下去,就是要放他们走的意思,这些道理,这些当官的人,一个个比猴还精,怎会不懂,这可是最后的逃命的好机会,大家纷纷,从地上站起身,对着萧砚千恩万谢,说着,就去拉扯王焱的手臂,让他和他们一起下去,可是王焱,现在已经杀红了眼,完全已经进入到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双手挥舞着拐杖,拿着他的狮子头,不知打破了多少人的头,仍然在地上胡乱撒泼,口中大喊着,“我不走!我不走,我要为太子讨回公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吃里扒外的家伙,太子失势,你们就跟着墙倒众人推!你们这些人,如何能为人臣子。”
这些人一看好家伙,他们招谁惹谁了,跟着一起在这里心惊胆战的,怕生怕死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被他这样说,这些大臣们,跟着也都一点点的向后退开,逐渐远离了王焱这老头儿,显然这些人,向后推开的一小步,就是将王焱送上死路的一大步。
他们退开以后,中间就留出了一方空地,正是王焱老先生,人生最后的舞台,只见他又站在原地,慷慨激昂一番,说来说去,不过是刚才那些话,又颠来倒去的,说了一遍又一遍,长影看着金漫额头上的血流不止,在怀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出一瓶像样的金疮药,他们一路走来,已经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好药,到现在,他甚至连一瓶像样的药,都拿不出来,只能看着金漫,她额头上的血,越流越多,爬过她现在略显苍白的脸色,极度的白,和浓郁的红色之间,仿佛形成了妖异的差异,让金漫现在的眼神,看起来都格外的动人心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长影竟然觉得,此时的金漫,眼中仿佛也流尽了血。
她的眼眸之中,是黑红两色混杂,而偏偏那些红色,在她的眼眸之中流动,仿佛有生命一样。
“公主,你的眼睛。”长影几乎是这一次,才确定之前,他隐约瞥见的金漫的眼睛,有异常,并不是他自己的错觉,而是真的发生了变化,只不过金漫在回头看向他的时候,稍微的眨了一次眼睛,在睁开的瞬间,仿佛又和平时相差无几。
这一次,倒确实是让长影自己,都拿捏不住到底,真相是什么,所以他后半句话,也就只能咽了下去,他本想说,公主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成红色?
他上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人,还是那个被坊间传为疯子的,洛川那个少年,每次发起风病来的时候,眼睛就会变城妖异的紫色。
魅惑之中,带着一丝沉稳的霸气的感觉,可是金漫刚才的惊鸿一瞥,确实让他,只看到了猩红的血色,那是纯正的如同,妖魔一般的颜色。
实际上,此时金漫没有发现的是,她最近发生这种心魔的概率,越来越高了。她本来以为自己是因为最近都在打打杀杀,对这个内力内需调动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才会频频发病,可是直到后来,金漫才发现,她发病的规律,根本不是和内心有关,但是内吸的频繁使用,反而会让她,加重她的这种情况,让心魔更加旺盛,金漫转过头去的时候,已然恢复了正常。
那也只是她自己,勉强用内力将它压下去了而已,实际上,此时的金漫,她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自己都能感受到,心中有一股压抑已久的气息,正在蓬勃而出,像一座憋了很久的活火山一样,正在肆意喷发,全靠她自己的理智和内力来压制,否则,现在的她一定会处于暴走状态,还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此时,只有那个不知死的王焱老头儿,又开始了下一轮的哭天抢地,这一次,他终于不骂人了,而是指天指地的,在那里发毒誓,咒骂萧砚,说他杀父弑君不得好死,可是现在宫城里的那个皇帝,也就是萧砚的爹,应该还好好的吧,毕竟,他们并没有,看到宫里的人,有什么异样的情形。
若是一个国家的君王薨逝了,那么他们一定,会引发像海啸一样的连锁反应,而绝对不会是眼前这样,平静的跪在地上,夹道欢迎。
看这个王老先生,咒骂着萧砚,简直是用尽了所有恶毒的词语。最后,这老头,索性推开周围上来劝架的这些大臣。
其中有一两个,是王老先生的门生,见师傅如此,自然不能不管,还在装装样子,上前伸手,想要将王老先生,从地上拽起来,可是都被他一一甩开,也不知道这老头,天天吃些什么东西,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那两个学生,互相看了一眼,也都默契的撒了手,只在旁边干巴巴的喊着,“先生您别这样,殿前失仪可是大罪。”
其中一个,又对着萧砚求情,但是这一次他们的画风,却是变了,再没有一个人,说什么殿下看在老先生年高年事已高的份上,宽恕他这样的话,因为他们知道,误会皇子和当众咒骂皇子的性质,截然不同。
只能说,看来今天,王焱算是活到头了,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王焱的死期会来的这么快。毕竟,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就算是犯了这样大的滔天的罪过,也须得交由大理寺成仲裁。也要经过皇帝亲自审讯,才可以量刑处置,杀刮存留最后才能有个分晓。
可是,现在的金漫,只觉得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儿在地上,跳来跳去,挥动着拐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口中咒骂之声,不绝于耳,让她觉得这世界,充满了聒噪的气息。
他越是叭叭的说话,狠狠的咒骂,金漫便越是觉得烦躁不安,心魔也就越难控制,终于,当这个糟老头子又一次,拒绝了长影他们的搀扶的时候,金漫忍无可忍,终于爆发。
毕竟长影和侍卫,总不能强行将他拖走,直到这一刻,长影被他推开。
王老头在地上,呼天抢地的,以头碰地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连拐杖都被他丢到了一边,说道,对着苍天,痛哭喊道,“苍天呐,烈祖烈宗啊,我王焱一辈子,为天乾国鞠躬尽瘁,万万没想到,花费老夫一生心血,调教的太子,竟丧命于歹人之手,断我江山社稷,今天,有我王焱在这一刻,就绝对不会让你,这个谋逆之人,踏进宫城半步!”
这个谋逆之人,自然说的就是眼前毫无办法的萧砚。萧砚现在要接替太子之位,必然要继承,太子身上唯一的美德,那就是仁和,一定要怀仁谦恭。
可是眼前这个王焱,就是抓住了萧砚,不能当众对他怎么样,不能当众对他动粗的,这一个弱点,在这使劲撒泼打滚,纠缠不清。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金漫那双眼睛,已经在黑暗中,很难在隐介藏形。
她眼中的红光时隐时现,让人看着,便心生惧意。金漫看了一眼萧砚,萧砚显然也正在艰难的思考,要如何处理这块狗皮膏药的时候,金漫终于出手了。
金漫很是闲散的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这个老头身前,看着他涕泪横流的一张老脸,说道,“王老先生,你是非不分,黑白不清,在这里就不要搅扰列祖列宗了。”
王焱根本没有将金漫看在眼里,继续撒泼打滚,可是金漫他发病的时候,五感都会变得比之前更要敏锐,她的听力也提高了不止几倍,已经能够听到从宫城里有齐刷刷的脚步声出来,这些脚步声,虽然没有之前听到过的人数量多,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又要保护,眼前这些文臣,还要带着萧砚进宫,看来是有点难的。
但愿来的这一队人,是有非敌才好,可是事与愿违,这一队的脚步声由远即近,冲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文臣们都回过头去,看只见宫城里冲出来的都是身穿着,太子东宫图案的铠甲的禁卫军!
太子竟然还有后手!当真是奸诈狡猾!
这些人,手中各执兵器,竟然从后面断掉了这些人的来路,将这些文臣团团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没看见三殿下在此?”那些文臣最是能言善辩,上来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这些侍卫一顿疯狂输出,可是这些侍卫,显然没将这些文弱的文臣,放在眼中,他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小头目,看也没看一眼站在甬道另一端的萧砚,只说道,“我等奉太子命令在此,看来,各位大人是忘了太子早前的命令,不准你们走出宫门半步,你们是不听太子的命令,是要作甚?”
“笑话!听什么太子的命令,太子已经薨逝了。”那个文臣,想了想,还是说的比较客气,没有说出太子已经被杀了,这样粗糙的话。
可是那小头目,显然被这陡然发生的情况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周围,眼见所有的大臣们,眼中都没有了之前那种惧怕的光,便知道,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宫廷争斗,风云变幻,皇子的命也如草芥一般轻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他越过这些人的头顶看向站在,甬道上的三殿下萧砚的时候,这小头目便清楚的明白了,他们现在确实是穷途末路。
穷途末路的话也好,这小头目竟然狠狠的咬了咬牙,对着周围的其他侍卫,猛地使了一个颜色,显然这一票,是太子安插在皇宫中,最最精锐最中心的队伍。
只是小头目的一个眼神,这些人便立刻懂了,他们见,这些文臣都从偏殿跑了出去,便知道大势不好,尤其是方才,亲耳得知太子已死的消息,知道他们没有翻盘的可能。索性豁出去了。
“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带头的人一招呼,剩下的人便跟上。
他们想也没想的,跟着自己的头目,挥起手中的刀,就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文臣的脖子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