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段暄拉练一般从演武场一路火急火燎的赶到山脚下的时候,也不过才刚到正午,初春的燥热在这个时刻显得格外明显,大家一路走来不说汗流浃背也已经额头颈窝都见了汗。
秦婉如和白茶罕见的居然没有掉队,虽然走的头纱也歪了,长裙子也成了破裙子,倒是没有扯大家的后腿。
反倒是第一天替秦婉如跑圈的傻大个儿高子元情况不太好,一路都靠身边不停有人搀扶着,才丢盔撂甲的跑了下来。再也没有第一天替秦婉如出头的时候那股少年的热情和勇气。现在看着就像是一个被扔掉了半个魂儿的家伙,看起来无精打采。
金漫站在队列之中,观察了一路高子元和身边的陪伴者很容易发现一个规律,高子元身边的搀扶的兄弟换了几次,但是程安一直跟在高子元的身后,虽然没有上前搀扶着他,但是眼睛却总是留在他身上,时刻关注。
金漫习惯性的抱起肩膀,是思索问题的时候惯有的动作。
段暄一眼看到站的笔管条直的队列之中,金漫抱着肩膀像个老爷似的审视着前方,那眼神出神空洞,但是带出来的咄咄逼人的光却是那么耀眼。
“金漫!把手放下!”段暄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金漫那个神态的时候有一种回到自己做禁卫军新人的时候,被上司直勾勾盯着的感觉,心里陡然泛起不爽的感觉。不自觉的喊得声音也大的多。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声炸雷一样的声音,站在前排的人甚至还打了个抖。金漫缓缓抬起头,看向段暄,或许是刚刚从晃神中醒过劲儿来,金漫现在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冷静,冷到像是寒冬的冰泉。
狐狸眼中没有平时的精光,冷沉到幽暗的目光让身边的人还以为她和洛川真的有什么血缘关系,不然两个人的眼神怎么可能冷成一个德行?
被这眼神乍然一看,段暄也有点慌神,这眼神之中的冷寂带着死亡一般的压制,让他没法动弹。
“完了完了,金漫生气了。”季如良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宫外见到金漫发飙时候的表情,和现在……差不太多吧?
生气的金漫,几个段暄也不够死的。
“听说了吗,这姑奶奶就是弄死周小侯爷,哦不是,是之前那个周小侯爷的大神。”
人群中有人扛不住这股冷沉的沉默,窃窃私语着,甚至还有人往后退了两步。
最惨的就是第一排的那些学员。柳白石他们站在头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现在是进退两难,前面是黑着脸的段暄,后面是眼神就能杀死人的金漫。柳白石皱着眉,侧头问身边的秦常,“真是她杀了周康?”
秦常沉思了片刻说道,“也不尽然,周家自己给出的解释是周康死于浮沉馆大火。”
“可是根据逃出来的人说,金漫和周康最后死战,周康被她扎了个透心凉,才会没跑出那场大火。”
柳白石那双高傲的眼睛终于落在了金漫的身上,看了一会儿说道,“那我还真是小看了她。”
柳白石和周康年幼时曾经在一起读过私塾,对那个人是什么德行一清二楚。
“小侯爷和周康很熟吗?”秦常问道。
柳白石冷哼了一声,“贪得无厌,诡计多端。周康就是周府的垃圾,活该被送到浮沉馆去。他就是活在京城也是个祸害。”
秦常微微一笑,“那如此说来,金漫反倒是为民除害了。”
柳白石没再说话,看着那边的金漫抿着嘴,成了一条直线。
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看金漫和段暄之间的剑拔弩张,谁想到金漫平时一个火就能点着的性格,都以为忍不了段暄这么大一声吼,谁想金漫好说话的摊开手,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表情,“是,教官。”
段暄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沫,刚才那股巨大的压迫感终于消失了。
“试炼第一关,任务是找到山谷之中潜藏的十支鹿角,线索和地图分发到各位的手中,得到鹿角超过半数的学员算是过关。”段暄说着,身边那个胖乎乎的副官开始给众人发地图。
“线索呢?”有人展开地图,只看到了空唠唠的地图,什么线索?一点没看见。
柳白石看傻子一样看向那个发问的人,果然,那人是周康的弟弟,周毅。
“草包。”柳白石可能是因为刚刚和秦常聊天的时候想起来了周康,神情中透着十分的鄙夷。
周毅和周康不同,他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谁见了不得点头哈腰的程一声周小侯爷,谁敢在他面前说他是草包。
“说谁呢你。”周毅一把推在柳白石的肩膀,“别以为这里是你们柳家的地盘,这儿你说了不算。”
柳白石半个眼神都没多给他,把傲慢两个字写在脸上。
“什么东西也在本侯爷面前叫嚷,黄书雨,让他滚。”柳白石忽然开口,始终跟在柳白石身后的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站出来,挡在了周毅面前。
金漫看着那少年往前迈步时候的步伐,稳健之余还颇有章法,便知道这个黄书雨不是等闲之辈,又想起来之前魏生锦和自己说过的,这些贵人们身边大多都有一等一的高手,从小陪着,保护着,这个黄书雨看来就是柳白石的保镖了。
没想到柳白石第一关就把自己的暗卫给招来了,这也太大胆了!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金漫敏锐的看到其他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五六个身形强壮的男子往队列前头慢慢换着位置。
看来柳白石带来的人不少。再看往前换位置的男子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人有的绊住,有的拉住袖子假装聊天,可是那些忽然冒出来的人看起来脸色都不善,估计是周小侯爷那边的人。
再看向更远的一排。
金漫的狐狸眼就眯了起来。
没想到啊,后排的队列几乎全乱了。
有的人往前挤,有的人阻止前面的人往前挤,还有的不动声色的找到合适的位置,竟是站在了各自的少爷小姐身侧,像是做好了保护的准备。
看金漫还在无所事事的观察着周围,季如良忍不住一把拉起金漫的胳膊,“发什么呆呢,站近一些。”金漫这才注意到,也有四五个人围在季如良和季如贤,欧阳争近前也是有三四个人。
这哪是什么试炼,简直各家的暗自比拼!
金漫一回头,身后便是洛川。想想自己也不是孤家寡人,这一点让金漫很是暗自窃喜了一把。
和别人的单方面受到保护不同,她和洛川算是互相守护,连金漫自己都没发觉,她在刚刚异样发生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洛川的左侧,算是守住了一侧的进攻。
有了季如良发话,他们身前的圈子打开一个口子,让金漫和洛川进去。
“周康后来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他这个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季如良看着周康,眼神里有不屑也有恐惧,“你刚回来自然不知,周毅他……他……”
“他怎么了?变态杀人狂啊?”金漫打岔似的笑了下,京城里的少爷羔子还能干什么。也就是让人在街上横着走而已。
谁知道季如良真的点头如捣蒜,看金漫的表情都变了,“你还真跟欧阳说的一样是个女神仙啊!你可说的太准了。”
“这个周康吃小孩的心。”季如良说着就一阵发恶寒,“京城大概前七八年吧,有过好一阵子,丢孩子丢的很凶。”
“光是丢了也就算了,谁想到,孩子们的尸体后来被一股脑的在京郊地被发现。个个都是开膛破肚,被人取走了心脏。”季如良陷入回忆,“那时候的京兆尹查了三个多月就是找不到凶手,被罢免了官职。”
“再后来就是嗯……”季如良想的发愁,胳膊肘一捅季如贤,“哥,后来是不是御林军介入,才破了案?”
“胡说什么!那是谜案,卷宗现在还在京兆尹府里压着,不要胡言乱语了。”季如贤还是一如既往的谨小慎微。倒是欧阳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谜案又如何,我们不都是心知肚明嘛,周家的两个儿子都有了怪病,一个已经送走,第二个还能再送到浮沉馆那种地方去吗?不知道听信了什么江湖赤脚仙的浑话,竟然真用了小儿心治病这招儿。”
“对对,就是这回事儿,到这儿都不是吓人的。”季如良捂着胸口,好像挖的是他的心脏一样。
“最吓人的是,周毅用了这个邪气偏方之后,病情竟然真的好转了。进出周府的大夫郎中都少了。半年以后周毅被选进御内读书,和没事儿人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季如良叹息道,“不知道那时候周家人心里怎么想,用这么损阴德的法子,偏他还真管用,才能保住了周毅没让他去浮沉馆那种有去无回的地方。”
洛川眼珠微微挪动,落在季如良身上,季如良肩膀一凉,下意识闭了嘴。
这两位可都是浮沉馆里跑出来的活阎王!
他刚才都说了什么!季如良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对不住对不住,请原谅我,我还是个孩子。”
金漫摸着下巴看向那边已经开始动手推搡彼此的周毅和黄书雨。
“这个黄书雨武功很好?”金漫已经看到了周毅身后逐渐有十几个人围拢过来,那些人终于从队列的后排,排除千难万险的挤到了前排。
能带出来的应该都是好手吧?十几个好手放在一起,黄书雨能行?
“必须能。”季如良终于找到了一个和金漫再次沟通的好机会,“你别看他年纪小,可是他本事可不小,要不是因为是私生子,他就是黄家最器重的孙子辈。而不是那个鬼头鬼脑的黄书郎。”
“黄书郎?”金漫好像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季如良终于明白了金漫的恶名是从哪儿来的。
毕竟,如果杀了对方的话,至少也要记得对方的名字吧。
“黄书郎,就是那天选拔进尚书苑学习的时候,你弄死的那个。”欧阳争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道。
金漫恍然大悟的抬起一只手,“知道了,那个长得像黄鼠狼的家伙!对不住,我弄死的人太多了,一时没想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说的太大声了,那边正在和周毅对峙的黄书雨转过了头来,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