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漫现在差不多有点理解了洛川每次发病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态，眼中世界恍惚，满心满眼听见的，看见的都是金丹那副扭曲的嘴脸。潜意识里的理智告诉金漫，这里是皇宫不能放肆。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心底使劲不甘示弱的怒吼着。
就是要放肆一次，又能如何。
金漫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她的双眼看起来宛如一只孤独的狼，孤傲且带着浓浓的嗜血杀意。拖着金丹如同拎着小鸡仔，在甬长的宫道上走着走着，地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迹。手上金丹的声音似乎也小了些。
一直走一直走，身边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大喊，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敢上来解救金丹。魏生锦举着那块红绸子匆匆从外面挤进来，一眼就看见金漫摇摇晃晃的拖着一个人。
“这啥啊？怎么还在宫里遛狗？”魏生锦向来是毒舌，但这么损的话说出来还是多少削减了一些此刻的严肃和寂静可怕。
洛川目光始终在金漫的身上流连。魏生锦看着他站在那儿稳稳当当的，“你怎么不跟着啊？她咋了这是？”
萧砚和他们相向而来，让羽林卫们清理宫道，将死尸搬走，一边安排宦官侍女们将本来已经被淘汰的贵人们安全送回。
当然也少不得叮嘱一番，今日的事情不得外传。
但是萧砚其实自己也明白，在京城这种地方，没有什么消息是不透风的。不用多久，今天发生的事情就会被描述的有鼻子有眼的，像风一样传遍整个树林。
洛川淡淡看了一眼魏生锦，“她怎么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现在过去的话，肯定影响她发挥。”
魏生锦皱着眉头看向洛川，“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怀疑金漫在装疯卖傻，其实就是想摧残金丹吧？”
洛川笑了笑，“你说错了，她不是想摧残，她是摆明了要弄死她。”
魏生锦把刚刚揣进怀里的红绸子又拿出来，擦了擦额头上本来也不多的汗。一股香风从众人跟前闪过。欧阳争和季如良，季如贤两兄弟一起走过来，看着魏生锦手里的东西好一阵皱眉，“魏兄，你这是……”
“佳人所赠，佳人所赠。”魏生锦被叫破也不觉得丢脸，反正他什么德行身边的人都知道。这块还带着两根细细长条的红绸子，其实是来自梦春楼某位姑娘馈赠的肚兜。
“你那位红粉佳人不管了？”季如良也是嘴巴毒辣的人，对着金漫走远的位置朝他努努嘴，“大哥，那位想必就是金漫郡主吧？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刚才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她那背上仿佛是凤凰羽？”季如良皱着眉回忆着，刚才那一瞥而过的惊鸿一瞥，应该是没看错。
季如良刚刚说完，就觉得脖颈上一阵凉风嗖嗖，抬头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了洛川那两道直视的目光。
魏生锦心里刚刚定下的那个想法现在又萌芽了，对着季如良拍了拍肩膀，“老弟，我劝你谨言慎行，有些女人的后背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萧砚看了一眼他们，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难堪。毕竟他身份摆在这儿，想过去听八卦也不行，马上离开也不行。
魏生锦最是善解人意，对着萧砚摆摆手，“表弟你要不要进宫去看看？据我对金漫郡主的了解，她一般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要杀人。”
“你倒是对金漫很了解。”萧砚淡淡的看过来一眼。
“呵，我对她的了解你根本意想不到。金漫急眼了能徒手杀狼，剩下的事儿还用我多说吗，你自己琢磨吧。”魏生锦留下一句话，直接一推洛川，“走，咱俩跟过去看看啊？”
洛川对他投来感激的眼神，他说的轻巧不跟着金漫是让她好好发脾气，拿金丹出气，可是前提条件是她得在自己眼前，不然的话……
洛川二话没说直接跟着魏生锦走了。
萧嫣然早已在一旁看得傻了眼，直到那个年纪稍大的宫女走过来叫她才回过神来。
“公主，咱们回宫吧。”热闹也散了，他们还不散场等啥呢。
萧嫣然一脸目瞪口呆的转过身，对着宫女忽然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呼在脸上。
“本宫回不回去还要你说？本宫要去进宫面圣！摆驾，摆驾！”萧嫣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朝宫道前匆匆忙忙走去。
她也看到了金漫后背的那个凤凰羽。由此，她忽然想到了儿时曾经听宫里老人们说起过的那个关于凤凰羽的传说。
相传，凤凰羽临世，紫微星移位。
这就寓意着这个朝代的皇权要有大的改变。
这种大事临头，她岂能不在场？萧嫣然心里陡然升起另一个男人的脸庞，那看起来更加邪魅的面容，似乎和刚刚出现的那个叫做洛川的男子有些相似？
可他们明明一个邪魅狂狷，一个冷漠阴沉。
到底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错觉？
萧嫣然看着那道长长的宫道陷入沉思。
宫殿之前，刻着玄武，青龙四首的殿前空地上，金漫正不顾金丹的死活，揪着她的头发一步一步走上玉石台阶。
每走一步，金丹的头就磕在台阶上发出咚的一声。
活下去的强烈意志让金丹陡然发力，鲤鱼打挺的从金漫的手上脱离。
金漫一愣，低下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掌心里赫然是一片头发。嫌弃的吹散，顺便一抖手，将金丹的头发扔在地上。
金丹重获自由双手捂着头，身上胳膊上，腿上还有一双磨掉了鞋袜的脚，无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金漫！”她想要破口大骂，可惜这一嗓子喊出来竟然沙哑的像是被沙子狠狠碾过。方才一路上的尖叫让她声带已经被破坏。但是金丹天生有一种疯婆子的潜质，她才不怕自己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再开口说话，歇斯底里的将力气全都用在嗓子上，浑身都因为用力而颤抖。
“你敢在这里动我？”金丹抬头将巍峨的“大雄宝殿”四个字看进眼里，马上对着金漫发出嘲讽。
御前杀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金丹也没明白金漫是疯了还是烦什么病脑子坏了，竟然把她带到了皇帝上朝的地方。
算算时间，这时候萧圣应该已经下朝了，但这里……
周围开始涌上来越来越多的羽林卫。
闻声赶来的魏生锦看了一眼这阵仗就明白了事情闹大了。
这里的羽林卫个个身上穿着的都是软甲，这是专属于保护皇帝的羽林卫才能穿戴的铠甲。他们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萧圣也在附近。
谁能当着皇帝的面杀人？金漫怕不是疯了。
洛川跟着魏生锦站在人群之中。金漫和金丹两个僵持的这会儿功夫，玉阶之下已经站了许多人，有宫人太监，还有在宫里忙着公文没回家的大臣们。羽林卫们赶着上前，形成一道人墙，将他们和金家姐妹完全阻隔开来。
“金漫，有种你今天就当着这些人的面弄死我，不然，你我之间就是你死我活！”金丹脑筋转的很快，她已经看明白了，这里的形势对自己很有利。索性趁着这大好的时机，好好和金漫决一生死。
金漫看起来精神状态很不好，人虽然站着，但是头歪歪的斜斜的朝一边垂着，看起来不堪其重一般。听见金丹的叫嚣，金漫慢慢抬起一边的眉梢，懒懒的看了一眼。
丝丝缕缕缠绕的红色爬上她的眼底，和背后的凤凰羽一样，绝美的场景出现在人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渗人的美艳凌厉之感。
一群羽林卫不明所以，看两姐妹对峙的样子，总觉得金丹还是比较清醒，也就在清理上更加偏向金丹一些，矛头全都对着金漫。
洛川在人群中看着被人围起来的金漫，她看起来毫无生气，像是厌倦了这里的一切。
只见金漫缓缓抬头，看了看天空出现的乌云。
天乾国是个多雨多雪的国度。
“你想要我弄死你啊，那很好办。”金漫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几乎是快如一道白色的弧光，人们前一秒还看到她站在金丹的对面，等到下一秒，金漫已经占到了金丹的背后！
一双修长的手，狠狠掐住了金丹的脖子。
“杀人啦！御前杀人啦！”金丹杀鸡似的尖叫起来。“羽林卫！救我救我！我是鸿王的……”
金漫双手用力，手指都凹陷进了金丹的脖子，金丹的眼珠看起来都快要被掐出眼眶，充血的瞪着玉阶下的羽林卫们。
“救……救……我……”
“没有人能动我的人，金丹，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金漫声音很轻，在贴着金丹的耳朵的时候低语，仿佛来自低语的恶魔。
洛川看着金漫苍白却疯狂的面容，第一次在想，其实她和自己也是同一种人吧。
骄傲，孤独，不容置喙。
“金漫！御前杀人大不敬！还不快松手。”吉安公公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那声音竟然让人不仅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太监。
金漫飞了他一眼，吉安公公的红色宫服之后是萧圣那道鲜艳的黄色。
“郡主不可鲁莽，御前杀人的罪名你当不起。”吉安公公又上前一步，劝说着。金漫合眼，似乎在考虑这件事。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掐着的金丹终于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腾出的一只手拔出了头上的金簪。
一把扎进了金漫的肚子。
金漫几乎看也没看，反手拔出金簪，朝金丹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