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今日正午,钦天监要拿川少爷祭天了!”谢严得了外面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跑回了家里,可他顶风冒雨的回来以后就看到了金申坐在府中花厅内,手中拿着一份圣旨卷轴。
谢严脚步一顿,金申与他自幼长大,早已将他当成老友,见他回来也没揣着,把圣旨往前一推,“洛川祭天,陛下命我去观礼。”
杀他家的孩子,还要家中的长辈去观礼?这样的皇命金申一辈子也没听说过。
“那老爷呢?”谢严问道。
“陛下的旨意中没有明说一定要父亲去,但是……体察圣心的话,父亲也不能免了这一趟。”金申说道。
“本来推了那小子出去,是替咱们全家挡灾,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被牵扯进去!”金申狠狠压了压眉心,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二爷,这么一闹,恐怕大小姐那边……不好再隐瞒了。”谢严蹙眉道。
金申冷笑一声,“金漫?她才不会这么老实呆着。梅若已经去看了,等等就会有消息。”
不多时,屋外一阵骚乱,梅若大嗓门着闯了进来,“老爷老爷!你瞧瞧,这丫头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冒充大小姐,欺骗主人。”
她身后几个健壮的老婆子拧着白螺的胳膊,推搡着走了进来,白螺头发都被抓乱,一进正厅就被一个老婆子狠狠踹了一脚,“跪下跪下!”
“二爷,二爷……”白螺哆嗦着看了一眼眉眼威严的金申。
院奴们都围在正厅外,交头接耳的看着厅内的动静。
“金漫呢。”时间不等人,金申来不及细说,脑筋已经想通了一切,对着门外问道,“你们,谁看到大小姐了?”
一众院奴纷纷低头,金申冷笑道,“好啊,把东梅苑的院奴统统绑来!”
他以为院奴们都是贪生怕死之辈,白豹和丁一丁二丁三几人跪在院子里,只要他威逼利诱一番,这几个人肯定会交代清楚金漫的去向。
可惜,金申错了,他能说的能打的都做了,白豹等人还是闭口不言。连一声哀求都没有。
金漫倒是很会收拢人心。金申一时心头火气,怒极反笑,把茶杯往地上一贯。
“统统拉下去,打死。”
白豹等人站起身就往外走,胆子最小的丁二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谢严拉住丁二背上的绳结,喝道,“还不说,真等着送命吗?”
丁二呜呜的哭着跪了下去。
白豹已经走到院子里,听见丁二的哭声,皱了皱眉头。丁三朝着二哥的屁股踹了一脚过去,“死就死了!二哥你哭成这样算什么男人!”
丁二哭的更厉害了,“我还没娶媳妇,不是男人。”
谢严一时哭笑不得,拉着他的绳扣,“现在说,说了给你娶媳妇。”
“啊呜呜,不行,不能说!”丁二彻底大哭起来,自己往外走着,跟上白豹的脚步,“我不要媳妇了!”
正厅里俨然是一场闹剧。
金申看得脑仁生疼,他本以为吓唬一下这几个人说出金漫的去向,也就算了,谁知道这几个都是硬骨头哭的昏天黑地,也不说金漫去哪儿了。这可倒好,反而给他将了一军,现在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他是杀还是不杀。
“二爷稍安勿躁。”南嘉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厅内乱糟糟的一片,眼神落在金申身上,浅浅的行礼后便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二爷,大小姐去哪里真的重要吗?”
金申眉头微动,“南嘉公子有何指教?”
南嘉退后一步,用仅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眼下这情景,二爷舍不下大小姐,大小姐舍不下洛川,去救人是定局。”
金申眉头紧锁,他想过金漫知道洛川被抓走之后肯定不会安生呆着,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有胆量去救人。
南嘉看她犹豫,更加了一把火,说道,“大小姐做事莽撞,指不定这一去闯出什么祸事来,到时候金家更是脱不开关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左右家里是困不住大小姐的,不如咱们助她一臂之力,替她善后。”
他说的这些金申何尝不知道?可惜他之前走错了一着棋,因为怕金豫那小子受牵连,便趁着那小子嚷嚷着要去找魏小公爷的时候,演了一出苦肉计,明着是不让他去,实际是恨不得金豫多出去躲上几天,等这边宫里对金漫和洛川的态度明确了再派人去找回来。
可现在金漫这么一闹,是整个将他的计划掀了个底朝天,钦天监劫牢反狱,他们金家都要跟着陪葬。
“此事不需要金家出面,南嘉愿略进绵薄之力。”南嘉说的很诚恳。
金申扶额,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摆了摆手,“南嘉公子可有胜算?”
“我的胜算全在金大小姐身上。她虽固执,但在下却相信她不会将满门的性命视同儿戏。”南嘉想着再浮沉馆里金漫运筹帷幄,将周小侯爷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壮举,笃定的说道。
“好,如你所言吧。”
“白豹等人我还有用处,请二爷暂且绕过他们。”南嘉说话始终是恭敬有礼,让金申没办法反驳。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金申只能同意南嘉的提议,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南嘉看了一眼从地上狼狈爬起的白螺,“梅若夫人如何知道金漫出府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梅若夫人云里雾里的看着一群人被金申绑了又放了,正在恨得牙痒痒,听见南嘉这俊品小哥和自己说话,一时热血冲动上脑,啐了一口道,“小蹄子白白拿了老娘的银钱,一点用处没有!任由那野丫头跑出去惹祸,人跑了才来告诉我,有什么用!”
在院子里互相解开绳索的东梅苑的各位全都傻了眼。
梅若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螺一张脸红的如同滴血,恨不能此刻钻进地缝里去才好,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梅若,“夫人你……你怎么能。”
“出卖你吗?你配的上?”梅若哼了一声,扭着水蛇腰走了。
白螺颓然倒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白豹一张黑峻峻的脸也跟着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一时也没了话。丁大到底年长几岁,顾不上安抚脆弱的丁二,拍了拍白豹的肩头,“大哥还是先把人带回,东梅苑的人得大小姐处置。”
白豹茫然的点点头,看向白螺。几人都是大老粗,谁也没过去。反而是哭的抽大大的丁二,跑去拉了一把白螺,架着她出了正厅。
白螺路过南嘉的时候,眼神转为万分的恶毒,瞪着他咬牙说道,“我是背叛大小姐,可是公子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
南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得有些嘲讽,“我和你不同,她从来没有信过我。”
“南嘉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白豹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强迫自己忘记白螺的事。
南嘉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丁氏兄弟说道,“几位弟兄地方熟悉,最好的铁匠铺在哪儿?”
金漫要去劫牢反狱,可是她没有称手的兵器是肯定不行的,所以她的第一站必然是去找铁匠打兵器。
丁大一拍额头,“俺知道个地方,公子随我来。”
此时的金漫完全不知道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一个早上的功夫她已经摸清了天乾国祭天仪式大部分是在正午三刻,和犯人问斩的时间相同。
这么一看,祭天这种大无畏的事情实际也是一种犯罪惩处罢了。
金漫还打听到天乾的祭天由来已久,开国至今祭天的人不过十位,而且这十位之中大部分人是自愿献身,求天降祥瑞的。这样的人家在献出自己的孩子之后都会得到相应的奖赏,至少是一块丹青铁卷。
已经和免死金牌差不多了。
可是洛川是被人带走的,算不上自愿,按照那孩子倔强的性格,在天牢里也不会安生呆着认罪伏法的。所以金家很可能是献出了人,却也落不到好结果。
想到这儿金漫忍不住叹气,这金老头到底做了啥事儿让当今陛下恨成这样,好好的鸿王府一落千丈不说,还要时刻提防着皇上给他们家穿小鞋。
停步在钦天监不远的天桥上,金漫抬头细细查看天色。
天还是阴沉沉的,细密的雨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雪,夹杂着冷风吹在脸上,金漫抬手,雪片落在手心,竟然没有马上融化。一早的在外奔波,金漫早已冻透了,可她却对着那片久久没有融化的雪,笑了。
她等的就是落雪不化,冷风南来。
推算着祭天的时辰,金漫跳下天桥,随意敲开了一家挂着面食招牌的店铺,闪身走了进去。
“老板,来两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与此同时,乌云也笼罩在皇城之上。
钦天监内各处的眼线尽数回去禀报,说钦天监天牢内的异动。凤仪宫里,皇后眼神中透出一摸阴狠,吩咐人放下珍珠隔帘,让太子在榻上安睡。
太子最近很是不好,精神不济的很,皇后担心他一早就招他来凤仪宫里安歇。
回头看了看睡得安生的萧玦,皇后涂着正红胭脂的唇缓缓一动,看向来报告的人,“三殿下那边可有动作?”
钦天监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只有她得到了消息,只怕此时整个宫城里都已经是铺天盖地的各路情报了。
“三皇子那里很安稳,他今日并没有出宫,安康也没出去。”来人一五一十的禀报着。
“他倒是稳当的很。”皇后的眼角已经下垂,仍挡不住满目的凌厉神态,说道,“一个弃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继续盯着他,三皇子现在不能出来捣乱。”
“是,娘娘,咱们要如何行动?”
“太子如今病体缠绵,陛下日渐不喜,那个凤命的丫头未必落在他头上。我儿子得不到的,谁能得到?只要世上没有什么凤命天定的人,皇子们也就踏实了。”皇后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她眉梢眼角的杀气截然不同。
“守着通往祭坛的几条甬道。派咱们自己的死士去,一旦她敢来,格杀勿论。”皇后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