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是让金申的表情明显一变,好在金二爷是久经沙场的老辣,脸上快速整理表情,对萧砚也笑道,“殿下说哪里话,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没有顾虑,没有顾虑。”
说罢,金申转过头对谢严道,“带他下去换身干净衣服,切勿冲撞了殿下。”
谢严赶忙去了。
金漫看着他们打了半天哑谜,也不知道来的人能是谁,让他们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正在琢磨,听芳若夫人对着自己开了口,声音是一贯的娇柔,“漫儿这孩子,离开京城多年,倒是和殿下生分了。你们小时候可是形影不离呢。”
金漫剥花生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了下萧砚,萧砚的目光也恰好投了过来,似乎在等她说什么。金漫心想自己也没什么可和他聊的,但碍于气氛还是放下手里的花生,拍了拍贴在手掌上的碎屑,沉吟着说道,“二夫人说的远了,小时候不懂事没什么规矩。大了自然要懂得分寸,殿下隆恩正盛,金漫一个侥幸得活之人,该恪守本分,怎能同小时候一样玩闹。”
芳若顿了一下,没想到金漫那张刀子似的嘴里还能说出这么冷静这么得体的话。可是她怎么会放弃对金漫下套的机会,当下笑着说道,“能说出这番道理,可见漫儿长大了。不过什么侥幸得活这种话以后可不要再说了,你能活着回来,全府上下都很高兴。”
“对啊,姐姐,你要不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吧?我听说浮沉馆里有个土老大,为所欲为,抢男霸女坏事做尽,姐姐,你又是怎么在这人手下活了这么多年啊?”
稚嫩的语气显出来的人是刚刚被拉下去的金丹,只见她换了一身水粉色的长裙,两根飘带系在腰间,衬托得她十分清秀可人。
“他也欺负过你吗?”
洛川放在桌下的手一紧,眼神冷冽的望向金丹。身边的气息冷了下去,金漫微微转头看过去,洛川的脸色果然不好,紧绷的嘴角让金漫知道他就在生气暴怒的前夕。忍不住捏了捏在桌下的手。
浮沉馆里的土老大,可不就是周小侯爷?而在他手下怎么活着的……当然是靠金漫的流光以及洛川发起疯来大杀四方。
金漫笑了笑,眼眸微抬,看向金丹,“妹妹想知道?有机会自己去体验下就知道了。”
“我倒是想去,可惜浮沉馆没有了啊,那个土老大也死了。说到这个,姐姐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金丹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发问。
有些人你不想搭理的时候,对方反而觉得你在妥协。
简小宁这句话在金漫的耳边蓦的响起。金漫此时觉得这句话说的太有哲理。但她和简小宁的冷酷不一样,她是个火气很大的姑娘,看着金丹那副白莲花的嘴脸,舌尖顶了顶腮,歪着头开口,“这一点妹妹也可以自己去体验下。”
“体验下也不错,我不像姐姐,还没试过求别人饶命的滋味呢。你说是吧,川少爷。”
金漫得承认,金丹有让她生气的本事。知道激怒不了她,就专挑神经脆弱的洛川下手,洛川万一暴起伤人,今天这场夜宴肯定成了洛川最后的晚餐。
捏着的洛川的手有些僵硬,金漫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姑姑与周小侯分住东西两院,井水不犯河水,何来求饶一说。”洛川开了口。
“是吗?我还以为周小侯的死和姐姐也有关系呢。听说浮沉馆里的人都想杀他泄愤。”金丹笑着说。
“周小侯的死和姑姑没有关系。”洛川声音仿佛淬上寒霜,森冷阴狠。金漫回头再看他,果然洛川的眼底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金漫紧紧拉了拉洛川的手腕,面上对着金丹道,“怎么,我没惹上人命官司,让妹妹很失望?”
金申脸色阴沉看向芳若,芳若夫人领会了他的意思,假意怒斥道,“丹儿不得无礼,怎么对姐姐说话的。”
金丹很不服气还要再申辩。
谢严没给她这个机会,带着一个人走了上来。金丹只好退了下去。她的座位在金漫身后,走过来的时候,金漫很清楚的看到她脸上得意的坏笑。
他们在将话题拖到浮沉馆上,还提到了周小侯爷的死。
图什么呢?这本该是京城禁忌的话题才是。
金漫不解其意,可当她看到被带上来的那个人的时候,一下明白了什么。
来的人低垂着头,仿佛永远抬不起来似的,从前脸上时常带着的那股子怯懦和小心,此刻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俊朗。就算是换了身衣服,气质也与从前截然不同,但是金漫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老的人,是在浮沉馆大火刚起的时候就消失了踪影的小加。
“南嘉见过殿下,见过金大人。”小加一身白衣,身如玉树,虽然年少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已见风流。
“好。”萧砚微微颔首,将小加介绍道,“南嘉,金大人可还有印象?”
金申脸色如常,起身道,“回殿下,如果臣没记错的话,南嘉公子是我大嫂长姐的外孙。”
“不错,想来一家人多少有些缘分。金漫,南嘉也曾在浮沉馆生活过一段日子,你可曾见过他?”萧砚说着。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对金漫正经说话。但是立场却是站在她的对立面,金漫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这会儿觉得心里堵得慌,她自己是第一次见萧砚,不可能有什么感情。这只能是她体内那点属于原主金漫的情绪在作祟。
被点了名字,金漫只能站起身,端详着从前的小加,现在的南嘉,她犹豫了片刻正要开口,就听到南嘉先说了话,“回殿下,微臣不过在浮沉馆呆了几日,且是在周小侯爷居住的院子里讨生活,幸亏殿下将我救出魔窟才得以活命,没有机会见到金大小姐。”
“是,臣女与南嘉公子从未相识。”金漫转了个身,不再看他。
南嘉手指微动,“正是初次见面。”
“那好,本王给你引荐,金大人。”萧砚似乎要走,站起身,身后安康帮他整理衣袍,“南嘉目前在朝廷里担个虚职,日前听吏部说你少一个得力的参事,本王便将南嘉留给你了。你可要用心调教。”
明着给鸿王府里安插眼线?
“对了,南嘉可还是金漫的外甥。”萧砚走下台阶,路过南嘉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帮衬你小姨,别让她受委屈。”
如果之前的态度都是和金漫对立的话,那现在这话算什么?
还有那个小姨,这又是什么鬼?金漫懒得理会萧砚为了把南嘉塞在她身边找的鬼烂的借口,只是今天这顿饭吃的实在窝火。心里着恼,但是面上还要保持礼貌的微笑。
金漫笑了笑,迎面对上萧砚,“多谢殿下,臣女恭领殿下钧谕,一定不会受欺负的。”
金申和谢严亲自送萧砚到东厢房,芳若夫人和梅若也在株婆子的搀扶下离开。梅若临走的时候还不依不饶的对着金漫恶狠狠的白了几眼。
正厅里的人呼啦啦走了大半,剩下这些小辈们。
金豫看情形不好,打了个哈哈就拽着小厮红鹤快速跑了,临走的时候不忘语重心长的对着金漫说道,“妹妹加油,我给魏小公爷连发了几封加急信,得赶着去看看有没有回信,为兄先走一步。”
此时院子里就剩下金漫,金丹,洛川和南嘉四个人。
金丹以为有南嘉这个外人在,金漫多少得顾及一点鸿王府的面子,脸上那点欠欠的笑容一点也没收敛,带着红莲从金漫身边就要走过。谁想她刚刚和金漫擦肩而过,领子便被人狠狠揪住,强行拖着金丹的头往后一仰。
金丹不敢置信的怒吼,“金漫你有病啊?”
“不是说没体会过求饶的滋味么?来,姐姐满足你。”金漫说着话,一边将她用力拖着往院子后面走。金丹手炮脚蹬,双手去抓金漫控制自己的手,“松手!你这个贱人!”
金漫勾起一点邪笑,完全没理会她,抬腿在她膝窝重重一踢,将金丹踢得跪在地上,手上更是用力,愣是给金丹在地上拖着走。
红莲作势要过来解救,被洛川挡住了去路。金漫横了过来,“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事,不是你能过问的,红莲你别僭越。”
红莲连个犹豫都没有,低下头算是对金漫行礼,便退了出去。金丹有心想要破口大骂,却被金漫勒住脖子没法达成心愿。
没了红莲,院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是向着金丹的,金漫拖着她一直行到正厅之后,那里有一处水井,说是水井,但是因为在厨房附近有专门打水吃的水井,没人愿意到金申院子里来打水,久而久之,这个水井就废了。里面的水总也不淘出来,竟然结了一层绿色的浮萍,凑近一些的话还会闻到浓郁的水潮腐蚀的味道。
金漫将金丹的上半身狠狠压在水井上,让她这个脸对着水井,气味冲得金丹作呕,把刚才晚宴上吃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吐了出来。金漫改成一只脚踏住她的后背,将她踩得又往下探了一些。
“怎么样?有想要求饶那味儿了吗?”金漫眯起狐狸眼,端详了一下井里,“我告诉你,这井我看过了,里面有很多浮萍估计活物也不会少,等会儿你进去刚好和他们作伴。”
金丹吐得半条命都没了,嘴上还不饶人,说道,“你不敢……你不敢!”
“嗯。”金漫说完把脚松开几分,金丹没了控制力,立刻身子下坠,双手撑住井边。井壁滑溜溜湿漉漉的,金丹能撑多久?她骂着撑着,也就坚持了半炷香时间,金丹就撑不住了,手上渗出的汗更让她手掌心湿滑,眼看就要一头扎进去。
“救命!救命!来人,快来人!”金丹失声尖叫,叫的仿佛杀猪。
可奇怪的是,叫了许久竟然没有人来。
“金丹,你得好好长记性。”金漫的脚又踏了上来,只要她再稍微使使劲,金丹必然会头朝下掉进水井中。
“我错了,金漫!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金丹的胳膊抖成筛糠,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湿润了她额前的头发,前襟也被汗水浸透。
金丹苦苦哀求了好一会儿,金漫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松了脚。金丹连滚带爬的把身子拔出来,摊到在井旁,大口的喘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金漫懒得管她,转身就走,等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空间里一阵涤荡,木牌阵阵发烫。让她不自觉摸了摸胸口,果然是木牌在作祟。
洛川拉起她的手,“回去歇着吧。”
金漫点点头,走到院门外看到等候着的红莲,忍不住心头的疑惑问道,“方才可有什么人从这路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