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落下的瞬间,照亮了少年鹿一样的眼眸。
金漫清楚的看到,洛川原先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染上苍暮般的青紫之色。
加上他这张苍白如纸的精致面孔,金漫惊讶的神情在他愈发深紫的眼眸中清楚地映了出来。
洛川心口一紧,刚才还在慢慢爬行的蚂蚁,仿佛一起对着他娇弱的心脏下了口,一起啃食着血肉,让他痛痒难当。
身后是那群人不断的大力冲撞,撞的洛川的身子逐渐支撑不住,如同秋天里的落叶,只剩下一丝力气,仍不肯放弃。他想伸手去够金漫,却被她面上的惊讶神情无声打败。
“你的眼睛……”金漫忍不住说了出来。她进穿越盟那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变色的瞳孔诶?
洛川却是眼眸一紧,她和其他人一样,在害怕他。他慌忙别开头,双手在抵着门,让他没法去捂住自己的双眼,只能尽量低头,让碎发挡住眼睛。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洛川嘴角勾了一下,笑得邪肆又悲伤。
一种痛比内心的那些如同万蚁啃食的痛,更让他难以忍受,一下掀翻了他强装的镇定。
下一个惊雷砸向地面的时候,蛰伏在心底的怪兽终于破壳而出!
“你跑吧,我能拖住他们。”洛川背对着金漫,回身将昨晚的那两具尸首拖了过来,横卡在门口。
不等金漫说话,哗啦一声,洛川已经布置好一切。
“喂,你小子……”金漫的声音被外面人的惊呼打断。
洛川横展开双臂,悍然将外面的人全都推了出去。
他担心自己再不冲出这间屋子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狂性,对金漫动手。屋外这些人无疑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
雷声和逐渐落下的瓢泼大雨,声音混合在一起砸进洛川的耳膜。他手起落,身前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倒下。
一个,两个,三个……
更多吧!再多来一些吧!
洛川听从着内心的声音,那邪恶之声怂恿着他,让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手中尖锐的木刺扎进去的仿佛不是和他一样的人,而是一些杂碎,可以随意的被夺去生命的杂碎!
就像那些人来抄家的时候,对待他和他的养父母那样。
至亲之人倒下去的画面,和眼前的血色四溅逐渐重合,交叠,让洛川分不出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记忆。
直到一把磨得快要秃了的剪刀刺进他的腰腹的时候,剧痛袭来,让他稍稍清醒了,也只是区区片刻而已,那个扎了他的人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就被洛川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喉咙。
胳膊上的青筋毕露,只靠一只手臂,就将一个成年男子完全提了起来。
偷袭者双脚离地,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咯咯的声响,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就会气绝,可洛川仿佛耐心耗尽,就算是一时半刻也不想让他多活般,狠狠发力,整根拇指都凹进偷袭者的喉骨里去。
偷袭者的头霎时一震,整颗头软软的垂了下去。
如此凶悍,如此残忍。
洛川卡门的角度很刁钻,即便金漫用力摇晃着木门,也无法从里面将门打开。她只能隔着门上送饭的小口望出去。
看着发疯失控的洛川,金漫脑子里想起了ptsd四个大字。
应激后的一种心理缺陷,有的人会产生心理阴影,对某种特定场景或者事物恐惧,也有的人表现的比较外放,不是恐惧,而是暴力对待,甚至有人会因此患上狂躁症。
洛川现在的样子,完全符合后者,而且显然是很严重的那一类病人。
如此一来,金漫把前因后果想了个清楚。
在来到浮沉馆之前,洛川是从条件更差的京医馆转来的特殊病人。
连最严格最变态的京医馆,都只能想到在洛川穿透琵琶骨这种手段控制他,可见洛川发病的时候,该有多么的残暴可怖。
金漫神游的时候,洛川已经砍倒了一片人,手上的木刺已经断裂。洛川整个人也快到了精疲力尽的状态,浑身被鲜血染透,让人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谁的血。挺直的脊椎骨像一根倔强的旗杆,撑着洛川不让他倒下去。
小子年纪不大,倒是能逞强。眼见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在苦苦支撑。
闻讯赶来的八字胡小矮子,手里拎着一封信,对着围拢着的其他人大喊,“快,快宰了他,你们忘了他是怎么杀光京医馆的人的吗?”
“胡二哥,那只是传言……”
八字胡踹了那人一脚,“京医馆管事的信上写的清清楚楚,就是这个疯子!做了他,我们就能找上头要赏赐了。”
最后这句话简直说到大家的心坎里,浮沉馆缺衣少食,除非过年才能得到一点像样的赏赐。所有人听到这句,立刻被鼓舞了士气。
而洛川的手臂也因为脱力微微颤抖。
八字胡率先大喊起来,“快!快!趁现在!宰了这个小崽子!”
金漫不想在这个时空沾上因果,看来也是不行了。
她从空间摸出匕首,用手比了比大小,直接在木门上开出了一个足够她出去的小门。几步冲到洛川的身旁,将他往自己身后一带。
“宰他要先问过我啊。”
眨眼之间,金漫游鱼一般的身形穿梭在最靠前的几人之间,几乎是匕首的寒光掠过,就有几人倒下。在一眨眼的功夫,金漫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八字胡的脖子上。将他当做人质般,往前一步一步推进。
“大郡主你害死小侯爷,现在又要杀了我,是想自己做浮沉馆的老大吗?”八字胡艰难的嘶吼着,色厉内荏的双腿颤抖。
“弟兄们,杀了这个女人,我不会亏待你们!”八字胡为了活命,开始歇斯底里的喊着周围的伙伴。
洛川默默把金漫挡在身后,大有你们敢过来我就跟你们拼命的架势。
“金漫,大家虽然落魄,到底是世家豪门出身,我家承过鸿王府的恩德,你这样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一个文弱型的公子哥往前一步,对着金漫劝说。
“对啊,你只要交出这小子,我们就将小侯爷的命债记在他身上。”
“他死了,我们也不再找你的麻烦。”
金漫瞟了一眼洛川,果然那小子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
深紫色的瞳孔,浓郁得像外面黑沉沉的天色。
金漫歪了歪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没有拿朋友去挡灾的习惯。”
“杀光了他们,一样能让你出去。”
金漫回头,看见洛川满眼杀意的望着那些人。
金漫抬手在洛川额头上弹了个栗子,“杀什么杀,杀人不对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洛川愕然。
从没有人敢在他发病的时候靠近他,更别说给他个暴栗,教育他了。
神奇的,他心底的翻腾的杀意逐渐平静下去。
八字胡趁机要逃,被金漫一匕首扎进了胳膊,随即发出惨叫。
“再想跑,宰了你。”金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救命,求求大郡主,我错了,郡主大人我错了!”
这女的完全是两面派,刚说的杀人不对呢?
“大郡主不要坏了浮沉馆的规矩,速速让这小子给小侯爷抵命才是。”公子哥又开口催促。
“哦?所以你们这么听这个八字胡的话,就是为了要给小侯爷报仇,是吗?”金漫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八字胡的胡子很碍事,把匕首一挥,刮掉了他一边的小胡子,吓得小胡子一阵抖如筛糠。
“没错,小侯爷对我们不错,这些年没有他,浮沉馆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子!”柔弱公子哥又开了口,面露为难,“大郡主,你这是犯了众怒。”
“那要是小侯爷没死呢?”金漫看着门外越聚越多的人,就一阵脑仁疼,如果扯上这么多因果,她这辈子是不是都得在这个时空还债啊?
“小侯爷没死?”公子哥怀疑问道,“胡二爷抬来的死尸,咱们都瞧见了。难道还有假?”
“谁……谁说我死……了。”沙哑的宛如破锣一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回头看去,竟然是刚刚被当成尸体抬来抬去的小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