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和尚把那块刻了字的竹简放在手上仔细端详,渐渐走到禅房的窗前,走到午后阳光照射的地方。只见他看着竹简上的刻字,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虽然很小,但已都被苏小白看在眼中。
“是他,对,就是他。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了,小云。他,他找到他命中那个好徒儿了吗?”那老僧一改刚才安详平和的神态,声音竟渐渐发起颤来。“施主可是从杭州而来,我李氏宗族现在还好吗?”那老僧显是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李氏宗族?我们是受张乐天老先生所托来此投奔白云大师的,而且我们并非来自杭州,而是从东海之畔的龙泉村跋涉近千里才来到宝刹的。”苏小白听完那老和尚刚才的一番话后,当真是不知所云,如同坠入五里雾中一般。连忙辩解道。“怎么?难道给你们这手笺之人不是姓李吗?”老和尚仿佛见到了一位儿时的伙伴可又害怕认错了人般求证似地问道。“我爷爷他姓张,叫张乐天。在我们村里是远近闻名的教书先生。这位小师弟便是我爷爷在乐天书院中所教的学生。”躺在竹床上已久不作声的张莹玲听了刚才老和尚的话后忍不住地说道。说完后用手虚指了指站在苏小白身旁已呆若木鸡的王子清。“他姓张,不姓李。不会的,这种刀刻的字法一看便知是出于小云之手,怎么会?那给你们这手笺之人平时是不是会经常地咳嗽。他的眉毛上是不是有一条浅浅的疤痕。”老和尚突然间急切地问道。“是啊,我经常看到爷爷咳嗽,有时候样子看上去好像还咳得很厉害似的。爷爷他眉毛上,好像是有那么一条很浅的疤痕,很浅很浅地,那还是爷爷每次在我不高兴的时候做怪脸哄我开心时,我无意间发现的。老法师,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张莹玲风铃般的声音再一次在白云阁中回荡开来,但其中隐约带着一种很急切的感觉。
“啊,小云,小云,那一定是小云,小云,难道你还在这世上?”那老僧神情异常激动,声音已然呜咽。“请问法师您刚才口中一直所呼的小云又是谁?与我家主人又有何渊源?”站在一旁已许久没有说话的苏小白不禁颇为相知地问道。“唉。”那老僧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神望向白云阁外山间悠悠飘荡的几朵白云,许久,缓缓说出一段往事来。“老纳俗名叫作李云山,是前宋丞相李邦彦的长子,因乃父不思报国,整日里耽于曲乐,致使自己满腔的抱负无法施展,虽衣食无忧但也觉无甚意思。无奈之余遂寄情于山水之间,后又访仙问道,乐此不疲。二十岁上时起了出尘之念,便在一位高人的指点之下在此落发为僧。至于白云大师,他是乃父的次子,也是老纳的二弟,俗名叫作李傲风。年少时最喜出入那烟花柳巷之地,其实是一风流浪子。但少有才名,为人孤傲不羁。作诗更是一绝,每每酒后一挥,便会在朝野之内轰动一时。更为烟花女子在水榭楼台之中争相传唱。当时更有“但有井水处便有柳永词,但有烟花处便有傲风诗”的文坛佳话。但老纳这个二弟却是只懂舞文弄墨,绝不会去拈花惹草。用他自己所作的一句诗中所言便是:百万花中过,片叶不粘身。一直到他三十岁上,乃父要与他完婚。但他因一生过惯了逍遥自在的生活而不愿为家室所累。却又无力阻拦传统的观念,遂也与老纳当年一样起了出尘之念。便也上这清风山来,又因他已酒肉难离,遂带发修行,法号白云。本寺主持太清真人亦说吾二弟与佛有缘,可以在寺外三里五松峰上的白云居单独修行,若想著书立说亦无人打扰,更因其身世不凡还常遣一些长老过去与他谈经论道,为他排遣寂寞。饭菜亦有当天之值日僧为他每日换取。生活上也算是乐得其所。直到昨夜仙去,也算是摆脱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老纳做为他的大哥亦是深感慰怀。其一生就像那白云一般,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如今想必他也已化作了那天边的一朵白云。永远飘荡在这清风山的四周。”
李云山说完了这段往事,双目已不自觉地望向了那窗外蓝天上徐徐飘荡的几朵白云,仿佛看见他二弟安祥的面容正在空中像他微笑一般,眼帘内更似有几点泪花在隐隐闪动。有几分伤感,又似乎带着几分超脱。“至于小云,他,他…”李云山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刚说了半句,声音又被呜咽声所打断。仿佛又牵动了他心中一段伤心的往事。不知李云山接下来又将说出一番甚么话来,且听作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