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进入中宫主殿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了，于微是知道他在的，再看到他不在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多惊讶。
每个主殿并非只有一个出入的门。
“陛下走了，你过来，我们说说话。”
皇后朝于微招手，宫人搬来凳子，让她靠皇后近的地方坐下。
冬季的天黑得格外早，这会儿整个皇宫早已点燃灯火，主殿上丝毫没有暗过。
原本于微是很不情愿待在皇宫的，可这会儿，她却又不着急走了。
相比起安稳回到府里，她更期待皇后要和她说点什么。
于微看了眼殿内站着服侍的侍女们，皇后收到她的眼神，笑笑并未说话，于微就有些气馁了。
如果皇后这个时候说一句：都是自己人，将军夫人不必担忧。
那么她一定会和皇后打直球。
可显然皇后如今还没有和她坦诚相待的打算。
这样的话，她们之间有很多都说不得。
于微沉默下来，等着皇后先开口。
皇后也不耽搁，声音和煦又温柔：“你从小就生活在外祖家？她们都对你如何？”
于微老实回答：“中规中矩吧。”
只是从未重视过她而已，却也从未在明面上为难她，好歹让原主活到出嫁。
皇后不是没查过这些，但她还是想多余问一嘴，这问的结果，让她又不由得眼眶一涩。
缓了一会，她又说：“你和萧家的婚约是王妃在世时给你定的？”
这个内情于微就不是很清楚了，但也能回答得上来：“她们都说是家母定的，那时候家母和萧夫人是手帕交，在肚子里时就定下娃娃亲。”
手帕交？
皇后暗暗冷笑，要不是查过，她还真就信了这是王妃殚精竭虑给女儿定的好婚事。
当初萧夫人和王妃，哪里算得上手帕交，顶多只是有几分交情罢了。
萧夫人那人惯会阿谀奉承，王妃那时对外的理由有二，一是说萧夫人和她玩的好，二是说喜欢萧家的小世子。
萧夫人听到苗头，自然是欢欢喜喜应承下来。
当时她和萧侯爷都知道，侯府最多再支撑萧世子这一辈，再往后，除非萧世子有大作为，否则侯府终将一盘散沙。
老十三那会儿再不受重视，大小也是个王爷，将来新皇登基，少说也有个封地。
萧家若是能和皇权沾亲带故，将来子孙的发达岂不是指日可待。
可谁知道，那两人说死就死了，留下一个孤女不入宗室反倒送去赵家那样的小门小户。
萧夫人那会儿想退亲可不能，于微大小也算个皇室中人。
就这样，这门婚事就这么赶鸭子上架成了。
本来谁也想不出有什么漏洞，可要真细查起来，全是坑。
王爷王妃突然的死讯，孩子提早就给定了亲，一生完就送去赵家……
这些全都很可疑不是吗。
只是当时没人在意罢了，老十三和他媳妇，都不是引人注意的性子。
唯一让人注意的那次，就是高调的和萧家定下娃娃亲。
那时候满京城的勋贵都笑老十三夫妻一如既往的傻。
谁又会往这上面想呢。
“萧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王妃识人不清，当年委屈你了。”
于微心里有些触动，但原主该受的也受了，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都过去了。”
于微说完，就有些不太想继续了，如果皇后只是来和她唠这些过往，皇后想要从她这里提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她却什么也没得到。
这种落差让于微很不满意。
“皇后若是对臣妇的过往感兴趣，臣妇可以和您讲，可臣妇记得的不多，提起来都不会让人愉快的过往，皇后想听吗？”
于微这话有些刺耳，皇后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摇头，转话题和她聊起孩子。
于微随意敷衍两句后宫人来报，太子来了。
于微少不得又要起身行礼，皇后和太子说了几句话，然后摆摆手：“本宫头疼，太子你送将军夫人出宫。”
于微：……
那您叫我过来一趟是为什么？
和太子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两旁的宫灯熠熠，将两人的剪影拉长。
太子身旁就带了一个内侍，还是上次给于微领路的那个，此刻坠在二人身后几步远。
于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就是懒得开口。
还是太子打破沉默：“母后的中宫耳目众多，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母后只是想看看你，若说了什么惹夫人心烦，还请夫人多担待。”
于微瞪大眼睛上前两步，直接问：“所以我和皇后娘娘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你们对我处处维护？为何要给孩子送那些东西？为何想要见我？”
太子顿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然后轻笑出声：“将军夫人有很多疑问？”
“那是当然。”于微点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我好，而我不知缘由不知始末，在承担这份好的时候，我的压力很大。”
还有啊，原主的身份有问题，还和皇室有牵扯，这里有要说没有阴谋于微脚指头都不相信。
太子默默听完，又抬起脚往前走：“夫人的担忧很有道理，所以我会为夫人解惑，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里。”
于微没有锲而不舍的追问，而是低了语调：“我知道，我都懂，但你得给我一个期限，太子，有些事情不能瞒一辈子，与其一方苦苦隐瞒，倒不如两方一起承担。”
太子点头：“夫人说的很有道理。”
于微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太子完全没有和她提起期限的事情。
紧赶两步走到太子身侧歪头一看，就看见太子正含着笑意看她……
这人……合着之前在逗她玩？
过分了啊。
“太子是觉得我承担不起秘密带来的后果？”
太子看着身侧微微恼怒的面容，收敛起笑意，但心情明显还是愉悦的：“怎会，夫人心性坚韧，有大智慧，是能直面风雨的女郎，我自然信夫人。”
于微看着是从嫁入将军府后开始生的改变，可在那之前，她捅萧逸那一刀的时候，其实也并非一味软弱的人。
有句话不是叫，道尽途穷，绝处生花。
于微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的将军府又是另一处绝地，可她的一手反招同样漂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