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清微微侧脸,看了一眼同样跪伏在地的雪娘,纵然万般不放心,也只能躬身后退,出了勤政殿。
他慢慢地出了宫门,心中牵绊着勤政殿里的雪娘,想了无数种不幸的可能,又一次次推翻。
甚至想到,今夜雪娘若丧命于此,他便去京郊卫所召集手下精兵,屠了这皇宫。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让洛子清吓了一跳。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雪娘在他心中,不知何时,已经高于皇权,高于他对大魏朝的忠心。
洛子清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压下去,终究还是舍不得离开,便在宫门外一直候着。
到了五更时分,也就该上朝了。
赵启坤在私牢审讯雪娘时,接到密报,京郊卫所大营数百兵士围攻赵家别院,已快要攻入内院之中。
这本就是赵启坤连环计中的一环,别院只是个诱饵,吸引洛子清前来营救罗雪娘。
若是今夜能拿下洛子清,再给他加一条私调京郊大营卫兵的罪名,明早上朝时,必定能逼得宣元帝别无选择,只能下旨,允准他查抄洛府与罗家,将两府家眷都抓入大牢,刑讯逼供。
等赵启坤赶到别院时,只见火光冲天,洛子清手下那些兵士们攻入别院后,往院子里放了一把火,便迅速撤退。
赵启坤气急败坏,令手下人速速灭火。
这别院虽然是他摆的空城计,但当初修建时也费了不少心思,设有私牢,刑讯室,密道。是他狡兔无数窟中的一窟,断不能烧毁了。
谁料到,趁着他们救火之时,洛子清麾下那数百军士又反攻回来,将这别院团团围住,却只远远放箭,并不近攻。
赵启坤等人入不得,出不去,犹如困兽,洛子清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他只能坐等天明,京郊卫所大营的士兵,私自出营,在京城内外发动军事行动,是犯上之罪,他们只敢借着夜幕行事,到了天明必然要散去。
果然天色刚蒙蒙亮,外面荒林里一声唿哨,围攻的几百军士便急速散去。
赵启坤急急打马进城,已经到了上朝时分。
他来不及赶往私牢,想来昨夜洛子清必定有所动作,此等诬告之事,只看谁动作快,先下手者总归是占了先机。
赵启坤当即决定,先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举告洛家窝藏罪户,有谋反嫌疑,逼迫宣元帝同意,将洛府和罗家所有人全部锁拿入狱。
只要人进了刑部大牢,后面想要如何罗织罪名,易如反掌。
大殿之上,宣元帝面色阴沉,端坐于龙椅之上,众臣朝拜之后,赵启坤便迫不及待地出列,也不跪拜,只躬身道:
“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
宣元帝冷笑一声,果然来了。
“奏。”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启坤沉吟了片刻才道:
“臣昨日得知,那仙林馆罗大夫罗雪娘,原是当年粮草贪污案许侍郎之孙女,身为罪户之后,伪造身份,窜逃于京城,必有不轨之心,其心可诛!另,臣命人查实后,才知,许雪娘之母乃是当年江南锦绣坊谋害皇嗣一案主犯李家之女,许雪娘父族母家都犯有谋逆之大罪,竟然篡改身份,出入皇宫,谋害太后,其身后必有极大阴谋,一小小女子,怎能有如此深沉心机与谋算?必定是洛府与罗家所指使,意图谋逆,臣请奏皇上,将许雪娘,洛子清和罗立军拿入刑部大牢,抄家查办,搜寻罪证。”
赵启坤盘算着,先利用当年许李两家的案子,逼迫宣元帝,同意锁拿洛府与洛家人等,关进大狱。
严刑逼供之后,自然能炮制出几份认罪文书,再适时抛出那假冒的景王幼子,以宣元帝对景王的忌惮之心,必定将洛罗两家满门抄斩。
他反复思量,自觉算无遗漏,只静静等着宣元帝发话。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众臣面面相觑。
洛子清刚刚平定匈奴,是大魏朝之一等功臣,若不是年纪尚轻,皇上封他个正一品将军,世袭罔替的公侯,众臣也不敢有异议。
赵阁老竟指控他谋逆?
众人还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有两位大臣,在赵阁老的暗示下站出来道:“臣附议!”
另一位也站出来高声道:“太后之死,本就蹊跷,谋害太后,其心可诛,臣请奏皇上,锁拿洛罗两府人口,至少要查清楚,他们为何包庇窝藏许李两家后人,许雪娘谋害太后之事,也需严查!”
洛子清位列武将之首,他作为赵启坤诬告之案主,此时不好出声,齐鸣在其左后方,看了看洛子清,见他微微点头,便出列高声道:
“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后逝世,有太医院众御医验证,乃是病入膏肓,不治而逝,当时罗大夫已经去了北疆,足有半年之期,说她谋害太后,简直无稽之谈,还请皇上明鉴!”
赵启坤哼一声道:
“谋逆之事,岂可小视?景王叛乱不过十年,余孽未清,许李两家与景王渊源颇深,许雪娘一介女子,为何隐瞒身份?为何潜入京城?洛子清又为何要娶她为妻?此种疑窦重重,老夫并未定罪,不过是启奏皇上,严加核查而已,宁可错拿,不可错放!”
辛少卿原本一直是中立派,只管查案,从不参与朝堂各派系之争,此时也出列道:
“启奏皇上,洛罗两府,恐有上百人口,若尽数拿入大狱,屈打成招者恐不在少数,请皇上三思,不要寒了功臣武将之心!”
武将班列几十人,纷纷跟在洛子清身后跪下,齐声道:“请皇上三思!”
赵启坤见此架势,心中暗恨,二十年,都不能收服这帮武将的心!
只怪洛老侯爷威名实在太高,为人又刚正,将这帮武将笼络的滴水不漏!
他只能继续在言辞中逼迫皇上,便上前两步道:
“皇上,许李两家案情,当初也说是冤案,严查之后不也是证据确凿?景王之患,不可小觑啊,皇上!”
说着,大着胆子迎向宣元帝的目光,两人目光交接,各有威逼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