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清在清影院躺了两天,到第二日,柳夫人过来探视。
她思来想去,虽然自己只是个继祖母,可侯爷临终前托付了她,照看子清与雪娘。
她二人闹成这样,柳夫人心里自是觉得遗憾,也很担心洛子清。
这日便进府来看他。
“你要知道,对于雪娘,你对她有没有情意,倒不是最重要的,伤她最深的,是你贬妻为妾,实在是对她的轻视。”
柳夫人一针见血,毫不客气。
“你向来为人中正,说话要么不说,要么就讲真话,可你要知道,真话很多时候最伤人。就算你觉得雪娘是罪户,做嫡妻出门应酬抛头露面,容易招惹祸端,也不该把贬妻为妾说得那般理所当然。”
洛子清苦笑着说:
“祖母,这一点我已想明白了,祖父临终前就告诫我,不要把那些清流士族,繁文缛节,高贵门第太当回事,是我自己愚钝,我哪里是瞧不起雪娘,我实在是瞧不起我自己啊!”
话说到这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
他向来要脸面,承认自己的短处,可真是扒皮一般煎熬。
柳夫人叹一口气道:
“你总算是悟了。以前你祖父就一直担心你,说你被压制得太狠,很多东西反而看不清,理不明。如今这样也好,你心里明白了,立起来,以后也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了。”
柳夫人停了一下,心里有些局促,最终还是自责道:
“这事吧,说起来也怪我,一直跟雪娘说,要以柔克刚。当初觉得你二人都性情坚硬,若针锋相对,怕是两败俱伤。便几次三番劝雪娘收敛锋芒,对你多些温柔小意,反而误导了你,让你小瞧了她。”
柳夫人了解,子清不是那种倨傲狂妄之人,为何对雪娘那般轻慢?
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年多,才慢慢悟到,是雪娘在洛子清面前太过于柔顺软弱。
物极则必反。
洛子清苦笑不已,他能怪祖母吗?
是自己一叶障目啊。
雪娘孤身一人,能从北疆一路南下,带着江婶子进京,又怎是柔弱之辈。
何况,她还几次与自己提过,在北疆,杀野狼猎野马,又岂是后院那些弱质女流可比。
可惜自己根本就没听进去。
只因为她对自己百依百顺,便想当然地看低了她。
以为她离了自己,离了侯府,就活不下去。
只是如今想明白了,又怎样,他没脸见雪娘了。
柳夫人劝道:
“不然退一步海阔天空,雪娘性情与你类似,下定了决心就很难回头,你就放放手吧,过一两年,再另觅良缘也不迟。”
洛子清许久没说话,低头扭着手,半晌才道:
“祖母,我想着自己一片真心,总要让她知道才好,之前那样伤她是我不懂情爱,如今懂了,哪有伤了人就这样一走了之的,她也曾花了两年时间,把心意捧给我,我总不能连她那种程度都做不到吧?”
柳夫人长叹一口气。
“也好,雪娘不是刻薄寡恩的人,你把真心剖给她看,她若是对你有情,定然不会故意为难你,若真是已经放下,没了往日情意,你也别钻牛角尖,好不好?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洛子清捂着脸,是啊,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只是,若没了雪娘,他恐怕再也没法放开心怀。
从前没有她,那样无滋无味的日子也过了二十年,不觉难熬。
有过她,以后几十年,要怎么熬。
柳夫人走后,洛子清终于起身,梳洗整理仪容,问三石:
“可有饭食?”
三石一叠声地有有有,那必须得有啊。
三步并作两步出去找荀嬷嬷。
荀嬷嬷这几日也是急得团团转。
她跟在二爷身边十几年了,从没见过他这样,躺在内室一动不动。
饭食怎样端进去怎样端出来。
这时听三石喊,让给二爷摆膳。
她欢喜地摆满案几,都是二爷平日里爱吃的。
“没有面吗?雪菜青笋肉丝面,给我做一碗。”洛子清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