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清没想到祖父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声音轻快了些,应道:“记住了。”
“雪娘呢?日后你待如何对她?”侯爷静了片刻,温声问道。
洛子清心中诧异,祖父更在意的竟不是自己私自下江南,而是罗雪娘!
“祖父说,要善待罗雪娘,孙儿已经按照祖父的吩咐,娶了她,给她侯府二奶奶的身份地位,将来保她一世荣华富贵,自问没有辜负祖父的交代,也对得起她祖父的恩情。”
成亲时,洛子清自认为牺牲了薛清澜,牺牲了自己的一生,给出嫡妻的地位身份,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他给不了,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你个混账!照这样,你还不如不娶她呢!人家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摆设,娶回来摆在家里,不与她夫妻恩爱,不给她孩子,你让她如何自处?人生一世不是白活一场?”
侯爷气得呼哧呼哧的,柳老夫人在外间着急地站起来,又不好此时进去,怕洛子清没脸。
“你这样子对她,不是报恩,是在侮辱人,埋汰人。你不是个傻的,自己好好想想吧。”
歇了好一会,侯爷才说。
良久没有动静,洛子清依旧保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
成亲当日,他心里很憋屈。
洞房花烛夜,他没法走那一步,觉得是对自己内心原则的背叛。
心底隐秘的那些情愫,那些绮梦,他觉得下/流,亵渎了心中关于婚姻的想象。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曾经是他对婚姻最高的期许。
更何况,罗雪娘的罪户身份,始终是悬在侯府之上的一把利剑。
祖父可以视而不见,洛子清却做不到。
洛子清沉默许久,才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芒。
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与祖父说:“孙儿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你且起来吧。”侯爷叹息一声。
一会儿雪娘就要送药进来,他不想在孙媳妇面前落孙儿的面子。
洛子清起身,在床榻边坐下,给祖父掖了掖被子。
“此去江南,可查出赵家什么底细来?”侯爷又问道。
“直接证据没有,但江南那几个豪族联合官府侵吞税赋的始末,孙儿已基本查清,也找到了几个线人,只待皇上派遣钦差,锁拿人证后加以盘问。”
侯爷点头,还算有些收获就好。
“孙儿已向皇上举荐了同科进士刘信安,他本是江南人士,祖上也有良田几百亩,后来被豪族侵吞,由他去查,相信不出半年,此案详情便会昭告天下。”
洛子清语气昂扬,颇有信心地说:
“即便不能将赵家彻底扳倒,也能大大削弱他在江南的势力,且能缕清税赋,充盈国库,更利于百姓。”
外间,罗雪娘端着药,两手轻轻发抖。
原来二公子逃婚,是去了江南查办赵家!
柳夫人见她神色异样,轻轻敲响门框,说道:“侯爷,该喝药了。”
示意雪娘跟着自己进去。
洛子清回身,见花园里那个绝色女子走进来,眼神灼热地看着自己。
熟悉的眼神,却多了许多情意。
是罗雪娘啊!
洛子清心猛跳了起来,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柳老夫人接过雪娘手里的药盅,看了看侯爷的神色低声吩咐道:
“今日二郎回府,你不必在此伺候了,且随二郎回去歇息吧。”
两人依言出了悠游居,洛子清在前,雪娘落后半步跟着,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只觉得就这么默默跟着他,心里便说不出的满足与快乐。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着,洛子清突然侧身,低头看着雪娘说:
“那日太子急召,匆匆便离京,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不会如此。”
雪娘摇了摇头,细声细语地说:
“没有的,公子有要务在身,雪娘不委屈。”
他是去查办赵家,是要惩治自己的仇家。
雪娘心中满满的感激与爱慕,喷薄欲出。
她必须说些什么,不然心里涨得难受。
雪娘低低唤了一声二公子,伸手扯了扯他衣袖。
洛子清停住脚步,雪娘走到他前面,双手抬起在额前,行了一个大礼,柔声说道:
“二公子此去江南,是查办赵家,为民除害,雪娘替天下百姓谢公子,也为我父母亲人多谢公子。”
洛子清有些意外,心里却也很受用。
他伸手托住雪娘胳膊,将她扶起身来。
虽隔着衣袖,雪娘也感觉到他掌心灼热,脸色微红,身子颤了一下,连忙缩回胳膊。
两人是成了亲的夫妻,此举倒不算逾越。
雪娘按下心中悸动,默默跟随洛子清前行。
行到抄手游廊分叉口,向左是清影院,向右是洛子清的书房乾坤阁。
雪娘犹豫了下,停住脚步,洛子清知她心思,便道:
“你且回去吧,我还有些事务,先回书房处理。”
“好,雪娘送公子。”
洛子清看着雪娘躬身行礼,察觉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她如今举手投足,都有了点大家闺秀的意思。
雪娘小碎步地回到清影院,进了正房,才长叹一口气,捶了捶腰背。
这大家闺秀扮起来,是真不容易啊,比她在马场干活要累多了。
不过为了洛子清,她愿意收敛本性,去学着做一个他喜欢的女子。
午后,柳夫人去了乾坤阁,有些话她想单独与洛子清聊一聊,不想让侯爷知道。
柳夫人还从来没进过乾坤阁,洛子清毕恭毕敬地迎到院门口,将她请进书房,又吩咐月婵上茶。
书房里布局简单大气,与侯爷书房如出一辙,不过多了几排书架。
书架对面是一排兵器架,上面是洛子清收藏的各种珍稀兵器。
正中间是一张宽大的檀木书桌,桌上一排狼毫笔,徽墨以及宣纸。
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儒将的书房,杀气与书香气奇异地结合在一起,犹如洛子清其人。
“祖母前来,必是有要紧话与子清说,可是祖父身体有什么不妥?”
洛子清站立在书桌前,有些局促。
他与这位继祖母接触很少,几次谈话也是在悠游居正厅,很少这样私下对话。
柳夫人微微一笑,指了指案几对面另一张方凳说:
“你也坐,我确实有些话与你说,有关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