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云给她捏着肩膀,低声说:
“姑母,那罗雪娘一个乡野丫头,对你半点恭敬也没有,哪里是大户人家做儿媳妇的样子,带她出去,一是让她见识见识你侯府大夫人的气派,二是震慑震慑她,让她有点自知之明不是!”
这话说徐氏颇为动心,便松了口:“那明日就带上她吧!”
翌日一大早,徐若云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清影院邀功。
“表嫂,你不知道,我可是费了好多口舌,才让姑母同意带你出去的。今日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让京城里那些嚼舌根的夫人们看看,表嫂天生丽质,怎地就配不上表哥了?”
徐若云脸上带笑,却字字诛心。
雪娘不作应答,只微微笑着,任吉祥如意与自己梳妆。
徐若云看着雪娘的妆盒,露出羡慕的眼神,感叹道:
“表嫂这些首饰真是精美,都是京城巧云阁的吧?看这拉丝工艺,活灵活现,太美了。”
说着,竟伸手拿出一支八宝蝴蝶拉丝赤羽金簪,插到自己头上,对着铜镜左顾右盼,作出一副娇憨模样说:
“表嫂,今日去瑞国公府,就把这只簪借给我戴,可好?我那里金银首饰倒是多,可都是西川那边的工艺,戴出去怕是会被人笑话呢!”
吉祥如意对视一眼,不好说话。
雪娘看了看徐若云,还能怎么说,人家都插到自己头上了,总不能伸手拔下来吧。
只好点头,轻笑着说:
“表妹今日衣衫绣的是扑蝶,倒是与这赤羽金簪很是相配。”
徐若云一拍巴掌,“可不就是吗?多谢表嫂,那我就不客气了!”
等雪娘梳妆打扮停当,两人一起带着丫鬟来到徐大夫人院里,洛明玉领着几个妹妹早就候着了。
明霞眼尖,一眼就看见徐若云发髻上的赤羽金簪,羡慕地说:
“云表姐这只簪可真好看,蝴蝶翅膀一闪一闪地,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徐若云得意洋洋地说:
“嗯,这是表嫂送给我的!说是与我这衣裙上的蝴蝶刺绣,很是相配呢!”
吉祥和如意听了此话,恨得牙痒痒,这表小姐也太不要脸了!
自己动手从妆盒里拿,冠冕堂皇言道是借。
完了当着徐氏和家里姑娘们的面,指鹿为马说是二奶奶送的!
二奶奶还能说不是吗?
两人看向雪娘,雪娘无奈地笑一笑。
徐氏看了看,满意地说:“嗯,是很衬你。”
侧身对雪娘露出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
雪娘第一次去高门贵户赴宴,真真是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敢多说。
那些夫人小姐们,表面上客气,言辞温婉有礼。
可暗地里都在打量她,用团扇遮着,附耳窃窃私语。
雪娘只装做看不见,心里当然难堪,谁愿意被人上下打量评头论足。
最难堪的是,她处处小心,还是免不了出乖露丑。
宴席上倒是没什么纰漏,雪娘只跟着家里几位姑娘,别人动筷她才动筷,别人起身她才起身,不冒尖就是了。
可宴会结束时,丫鬟们送上香茗来。
雪娘以为是饭后喝的茶,正觉得嘴里腻味,便小口小口地抿着,喝了几口。
哪知道这茶竟是漱口的!
其他的小姐们,都等着丫鬟端上盂盆来,以团扇或丝帕遮面,含茶漱口,吐掉,再换上新茶。
只有她把那漱口茶,一口一口,都喝了。
徐若云还故意大惊小怪地喊:
“表嫂!这茶是饭后漱口的,你咋都给喝了啊…”
席间众人低头忍笑的模样,雪娘看在眼里,脸色涨得通红。
心里知道自己该镇定,不该露怯,越是脸红耳赤,越招人耻笑。
过了数日,吏部尚书家又送来帖子,雪娘想起在瑞国公府的难堪,便不太想去。
与徐氏禀告时,被她训斥了一顿。
“你是子清的正妻,难道日后就一直关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是妾室做派!做正妻,是要主持中馈,维持人情往来的!不懂,你就学啊,难不成是个蠢的,光有张脸?”
子清不喜欢雪娘,徐氏便可着劲埋汰她,恨不得多带她出门。
出乖露丑受挤兑,就知道这侯府奶奶不是那么好当的。
江婶子哭了几回,她们姑娘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徐若云又蹭过来,安慰雪娘:
“你别怪姑母,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年刚到京城,谁不是两眼一抹黑啊,姑母也是一点一点,摸索着出门去交际,撑起这侯府门户的,表嫂多去几次,就她没事了。”
一边虚情假意地安慰,一边又蹭了一对南珠耳坠。
花生米那么大的南珠,珠型圆润,色泽莹白里闪着金粉色光芒,一点瑕疵也没有。
雪娘一次都没戴过,她舍不得,几次拿出来把玩,看看就又放回去。
徐若云还是那套路数,戴出去,等有人夸,就说是表嫂送她的。
徐氏再敲两记边鼓,东西就顺理成章落入她妆盒了。
徐若云盘算着多捞点东西,再出门时就不再有意为难雪娘。
担心她受了委屈,真不肯出门了,自己没机会借首饰。
还有那么些布料呢,缂丝的,贡缎的,织锦的。
过不了半个月侯府就该请玉绣坊绣娘来做秋季新衣了。
怎么也得想办法从罗雪娘那儿,弄几匹上好的料子来。
徐若云虽然不使坏,却瞅机会故意把雪娘引到薛清澜跟前。
悄悄附在雪娘耳边说:
“这是太傅家的嫡女,表哥从小跟她一起读书,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不是你突然找上门来,表哥本来是要娶她的。”
雪娘如遭雷击,耳朵里轰隆隆响,什么也听不见。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洛子清还有这样一位青梅竹马。
她怔怔地看着薛清澜,徐若云则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看雪娘脸上惊惶不定的表情,心里如吃了蜜一般。
你的苦就是我的甜,她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