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佐愣了愣,又听见小皇帝说:“她说的话以前也经常有人说给我听,以前我都总会很生气,想着万不得已,我就跟太后同归于尽,至少在祖宗面前不至于蒙羞。
但自我即位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两位叔父皆是铁骨铮铮的忠臣,他们愿意被程太后驱使,定然不是因为有高官厚禄;高大人以前是最恨程家和太后的,现在也回了大理寺,不再跟太后作对;
父皇让许先生做我的太傅,必定是对他极为信任,他多保持中立,定然是觉得太后所为利大于弊;全德是皇祖母身边的太监,看着父皇出生,与他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就跟兄弟一样;更不要说还有我母后,她是生我之人,必定最为爱我。
若此案真的该就此罢手,即便他们不当堂反对,也该私底下跟我说一声吧!但我观察了这么些日,这些人全都站在太后这边,认为这件事岳庭渊做得对,该查,而且必须严查——那么,就说明世家之害大于程家之害。
今日李昭媛来见朕,更说明了这一点——她还好意思提武平侯。武平侯是犯上作乱,但他全家连条狗都没放过,全部被逐出了程家家谱,整个武平侯府查抄一空,所有东西加在一起,还没有他郑家一座宅子值钱!人家程家犯了错,都没说不让查,他们犯了错,为什么不让查?
就算等到五六年后,我亲政时,这天下皆是程太后党羽。君佐,你也会站在我这边的,是吗?”
萧君佐眼眶都湿了,当场就想跪下:“君佐永远都会站在皇上身边。”
啪啪啪——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两人猛地一惊,萧君佐下意识地将小皇帝往身后一扯,奶声奶气的怒喝道:“皇宫禁地,谁人如此放肆!”
头顶“呼”地一声,两人面前出现一黑衣男子。
小皇帝努力从萧君佐背后挤了出来:“秦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听你刚才之言,觉得你还有些帝王之资,给你个机会吧,可愿拜我为师?”秦政淡淡说道。
小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您……您想做太傅?”
秦政摇摇头:“你觉得我需要太傅这样的虚名?我愿意收你为徒,却也不为其他,人间无趣,寻些乐子罢了。”
“人间?“小皇帝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您是仙人?”
“仙人算不上,有些奇遇罢了——快些说,要不要拜我为师,兴致这东西,起得快,去得同样也快,我数十个数,十、九……”
“等等,等等,朕……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你可以说。”
“若我拜您为师,您能教我些什么?”
“那要看你想学些什么,武功、权谋、兵法亦或……帝王之术。”
小皇帝眼睛一亮:“那您跟程太后是什么关系?”
秦政抬起头,想了想:“朋友吧。对了,刚才听你的意思,你跟程太后关系不太好——若你拜我为师,便是我的弟子,将来若你跟程太后发生冲突。嗯,我就只能两不相帮了。”
小皇帝差点咬到舌头:“您不会帮我?”
秦政很正经地摇头:“都说了,她是我的朋友。既然不能因为朋友而伤害弟子,又如何能因为弟子而伤害朋友呢?你问题真多,拜是不拜,最后问这一次!”
“拜,拜!”小皇帝一把拽住萧君佐,啪唧给他也扯到了地上,“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君佐,快说!”
哈——
秦政差点被他逗笑了,这收徒弟还兴收一个搭一个的?
这小子的滑头样,倒是跟阿苏很像了。
但物以稀为贵,师傅这么好拜的话,格调就高不起来了,秦政板起脸:“我只说了收你一人,这个小子还未入我的眼。”
小皇帝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帝王尊严什么的,在仙人大佬面前完全不存在。他毫不犹豫,梆梆梆就是三个响头,一声师傅喊得又甜又润:“师傅,他是徒儿最好的朋友,人品贵重,天资出众,收下他您的乐趣就会再多一番!”
“那也不行。”秦政绕着萧君佐看了一遍。
这孩子也开始梆梆梆的磕头:“仙人在上,君佐不敢奢望做您的徒儿,但求能陪在皇上身边,替他研磨洗笔也是可以的。”
“好吧,徒弟是不收,但学功夫时需要一个陪练,你可以来。”
小皇帝大喜,又是一顿磕:“多谢师傅!”
秦政打了个呼哨,天上飞下来一只品种跟小蠢一样,憨态可掬的小鹰:“这只鹰送你,今后每个月我会挑两个晚上到乾阳宫里给你讲帝王之术,两个晚上教你习武。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可以让它给我带口信。”
“那君佐……”
“习武的时候我会把他带进宫的。”
秦政说完,身形一晃。
两个孩子只听见头上树叶沙沙响动了几下,几只麻雀从灌木丛中飞起,而秦政已经不知所踪了。
萧君佐深深吸了口气:“此人武功好高!”
“是啊,去年在龙虎山下,他一个人就杀开了潼关君一阵人,一刀就斩了张大川。要不是他,我们都回不来长安——也不知他是不是真心想要做我的师傅。”
两人一路腿到了枫林宫,隔着老远便看见沈宽和程凉站在一起说话,也不知说的什么,沈宽笑得前俯后仰,程凉也不似平日那般严肃,乐得直吸气。
“两位太后相处甚笃,倒真看不出来是装的。”萧君佐耿直的评价道。
小皇帝:“……”
算了,他已经麻木了。他娘跟程太后呆在一起,就是比跟他呆在一起开心。
在她们旁边,几十个工人在砌墙。
这也是因为前几日的折子,有些官员咬疯了就什么都攻击,也不知是脑子发热还是被人指使,跑到朱雀门前痛骂两位太后引外男入宫,不守妇道,不知检点,应当闭门思过,吃斋念佛,替先帝守灵。
这话是说得挺义正词严,信儿还没传到程凉耳朵里,这人就被值守的飞奔两部禁军联手给扔了出去。
程振武一下班,直接带了三十多个程家子弟,拎着刀去这几家人家里做客,当场把那些人吓得都尿裤子了,赌咒发誓再也不胡说八道嚼舌根。
本来这事儿过就过了,但沈宽觉得她和程凉吃了天大的亏,必须趁机干点什么。
于是乎,她亲手画了个设计图,要在枫林宫侧面再建一堵宫墙。
她也不住枫林宫了,直接搬到凤鸣宫的偏殿去,所有人去后庭花园种菜,都必须绕到跟朱雀门相对的白虎门进去。
小皇帝苦苦劝了她好几天,说什么她身为太后,没有单独的宫殿,于礼不合。沈宽不为所动,一开口就是为了自证清白。
小皇帝苦劝无果,只能把帐算在那个脑子发抽的小官身上。
而且这边一堵,兴文苑的学生们上农学课就得早起一个时辰,多绕十几里路从白虎门进去,小少爷小姑娘们没有不骂人的。
那些官儿完全没意识到,他不但得罪了两个太后,皇上,还顺便得罪了整个大秦权力阶层的储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