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宽吊着手臂从主殿过来,一进院门就看见程凉站在桂花树下在发呆。
“圣母太后,你老搁这儿干啥呢?”她嬉皮笑脸的凑了过去,“我跟你说,本宫今儿个可真是太刺激了……”
“银湖死了。”
“你别打断我……”沈宽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是我干的,我赐了她一杯酒。”程凉一只手顶在桂花树上,从胳膊到肩膀都在发颤,说这一句话就像是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
沈宽本能伸出没受伤那只手握住她的拳头:“凉凉,没事啊,没事。她刺杀皇上,在这儿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你这是保全她最后的体面,本就该怎么做……”
程凉置若罔闻,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宽儿啊,你一定,一定要把我看住了!”
沈宽一愣,轻轻搂了搂程凉:“放心,有我呢!反正你也打不过我,要是杀上了瘾,姐就帮你物理戒断!”
全德从院外一进来,就看见俩太后如多年密友一般肩并肩站在一起说话,老太监下意识地扭头瞅了眼太阳,这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啊。
难道她们这些日子的和谐真不是演的?
程凉越过沈宽看到了全德:“全公公有什么事?”
“回圣母皇太后的话,丞相他们到了,现在西偏殿候着呢。”
“好,哀家和贤宁太后这就过去。”
全德像是挺为难的瞅了眼沈宽:“皇上也醒了,说是想要见太后。”
这公公还挺会说话,显然皇上想见的只有贤宁太后,但他这么一禀报,倒变成了让两位太后自己做选择。
程凉她们还能怎么选,不可能让沈宽去接待许墨林,而让她去看皇帝吧。
“去看你儿子吧。”程凉拍拍沈宽的手,压低声音道,“看见你我就已经没事了。”
两人一起出了院子,一个往西偏殿去,一个进了皇上的寝宫。
针对皇上的治疗已经告一段落了,太医院那几个专门负责给皇上看病的御医满脸疲惫的跪在旁边,看见沈宽,叩首齐呼:“臣等给贤宁太后请安。”
“都辛苦了,快起来吧。皇上的伤势如何?”
“臣等已经都包扎过了,手上和胸口的刀伤虽然深,但未伤及筋骨,不沾水,勤换药,过些时日便能自愈,只是难免会留下疤痕。肩膀上的两刀有些凶险,三个月内这右手恐怕都不能使劲。好在皇上还年幼,筋骨还能生长,三个月后臣等再替皇上推拿针灸一段时间,恢复到常人水平是没问题的。”
就是说差一点就残废了呗。
沈宽看向床上的小皇帝,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这小孩儿才十岁就没了爹已经挺惨了,继承家业不到半年,又是中蛊、又是挨刀,也不知多少人想要他的小命。前不久翰林院那事儿已经把他打击了一遍,现在连他亲姑姑也这样。难怪自古皇帝多bt。
“凌儿,你感觉怎么样?”
小皇帝像个小人偶一样躺在床上,四肢都被固定住,扭一下头都扯得肩膀生疼。
他眼泪汪汪的瞅着沈宽,跟被人揍了一顿的小狗似的:“母后,很疼……”
沈宽心疼倒是挺心疼,但比起中蛊那次来说,她的母性并没有完全爆发,可能是因为知道这小子没有生命危险。
“凌儿怪,太医已经上了药,忍一忍就不疼了啊。那什么,孔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你现在是皇上,承的是天下最重的大任,当然也要经受天下最重的辛苦。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啊!”
这还是小伤?
御医们听得直摇头,又不敢反驳。
小皇帝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瞅着并不会安慰人的母亲,可怜巴巴道:“母后,道理儿子都懂,可是……说这话的,是孟子啊。”
得,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
自己居然把这种刻进dna的名言都说错了,谁还能说她不关心自家儿子?
沈宽的心里动向无人可知,但贤宁太后书读得不多的人设却是立得更稳了一些。
这边母慈子孝,那边却是剑拔弩张。
孙启像一头暴怒的狮子:“高无咎,银湖长公主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们这么多大男人看着,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自尽呢?”
高无咎冷冷看着他:“不自尽,又能如何?公主所行之事,整个乾阳宫都看着,孙大人难不成还想将公主拉到菜市口公开处刑?”
“高无咎!”
“孙大人!”
程凉吃瓜吃得莫名其妙,她本以为明政殿五位大臣过来是要讨论善后的,结果进门就看见这俩人斗着鸡眼快打起来了。
许墨林、萧尧臣和程振武三个人也不劝架,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就跟泥菩萨一样。
“孙大人,银湖公主承认是因为夫君儿子皆不在人世,心中早有弃世之意,又不甘心先太子战死玄武门,让先帝继承大统,所以才有今日之事。她死意已决,哀家怜悯她是先帝的亲姐姐,当今圣上的亲姑姑,亦想替她、替皇家存些体面,便允了她这杯酒。你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程凉想着这事儿大主意是自己拿的,也不能让人高无咎做那背锅,便加入战局,主动开口说道。
屋里的人全都抬起头来,孙启揪着高无咎的衣领,很突然的就哭了起来,整个身子往下滑,瘪着嘴巴呜咽得像个孩子一般。
程凉着实吓了一大跳。
这……啥情况,啥意思?
许墨林、萧尧臣包括在挨揍的高无咎都用一种关爱追悼会主家的眼神瞅着孙启,只有程振武受不了妹妹一个人迷茫,悄无声息的站起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孙大人也是昌明十五年的进士。”
所以呢?
程振武发现妹妹的眼神依旧那么迷茫,抓了抓脑袋,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他索性拽着程凉往外走,许墨林注意到他们俩,也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孙大人失仪太后之前,臣代他请罪。”
程凉倒是不在乎这“醉不醉的”,她现在浑身的八卦之火都在燃烧:“孙公与银湖公主还有过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