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奕走出御书房之际。
天空中的雨水早已停歇。
取而代之的则是漫天银华。
许奕跟随着小太监的步伐。
踏着刚刚覆盖青石板的雪花,缓缓朝着宫门走去。
沿途美景无暇欣赏。
不单单是因为城外的十余万灾民。
更因为方才御书房内正德帝反常的态度。
许奕行走间脑海中不断地重演着方才御书房内的场景。
自许奕入座之后,正德帝便一改常态,坐姿不再笔直。
面色亦不再充满威严。
反而如同一邻家老头一般,斜靠在龙椅椅背上。
目光充满怀念的看向许奕。
口中缓缓诉说着从前。
足足说了两刻钟方才面露疲倦地摆了摆手,让许奕退下。
‘他终究是老了,开始怀念了?亦或者后悔了?’不知为何,许奕脑海中竟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想法刚浮现于脑海中。
许奕便连连摇头,将其甩了出去。
无他。
即使正德帝后悔了又能如何?
死去的赵皇后与前太子许安能重新活过来吗?
被囚禁五年之久,最终郁郁而终的前身能活过来吗?
那些受巫蛊之祸牵连而惨死的数万百姓与官吏能死而复生吗?
那为国征战,满门忠烈的赵家遗孀,能重新活过来吗?
不能。
有些东西,并不是你一句简简单单的后悔了就能将事情全部翻篇的。
许奕望着前方的宫门,嘴角微微弯曲,随即面色回归平静。
正德帝后悔与否,他并不关心。
只要确定正德帝此番没有算计,那便一切皆休。
狼偶尔摇摇尾巴,他就会变成犬吗?
不,他还是一头吃人的狼!
谁若是真将其当成人畜无害的犬。
那么定然会自受其害。
当务之急,还是赈灾。
赈灾毕,方能真正摆脱幽宁院这座无形的牢笼。
赈灾毕,方能真正的离开长安城这座风云际会,处处都是算计的城池。
赈灾毕,方能踏上就藩之路,积蓄足以自保的力量。
没有足够的力量,将永远生活在他人屋檐之下。
若皇位顺利过度,许雍会留他在人间?
......
巳时(上午九点。)
宣平门士卒冒着大雪,手持弓弩对准了城外护城河。
荣平川甲胄着身,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城墙外的护城河。
按住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可见此时的他绝不像表面表现的那般冷静。
护城河外。
数不清的灾民拥挤在河边,面朝城墙不断的叩首。
祈求着守城士卒放他们入城。
护城河内,多达数百具尸体,静静地漂浮在河面之上。
一场大雨,使得枯竭多日的护城河再度缓缓流淌起来。
一场彻骨的大雨,逼的成百上千的灾民,不顾一切地跳了河。
或许,摔死,淹死,总好过在风雨中等着身体逐渐凉透吧。
不远处,原本被许奕治理的井井有条的灾民聚集地,此时俨然已经成了一片狼藉。
数不清的帐篷,孤零零地躺在冰凉的地上。
数不清的灾民,躺在泥泞且冰冷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唯一在风雨中幸存下来的粥棚,成了大多数人唯一的避难所。
但,粥棚再多,所能容下的人也屈指可数。
也正因此,暴力、血腥,无时无刻不在粥棚附近上演。
人性的恶,在灾难中,暴露无遗。
荣平川重重叹息一声,口中喷出一道长长的白色雾气。
转身,走向城墙另一面。
他已然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朝着城内望去。
“为何还不来,你放弃他们了吗?”荣平川双眼赤红地望着城内街道。
咬着牙低声喃喃道:“大将军没有放弃我们,大将军自始至终都未曾放弃过一个人,你呢,你真的要放弃城外那些灾民了吗?”
荣平川握紧双拳,深深地看向城内街道近处。
无力地叹息一声,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如何。
就在其即将转身走向城墙另一面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