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龙精虎猛,神清气爽的王言从四条手臂四条腿的纠缠中起来,洗漱一番,舔起大背头,穿好满带香风的衣服,掏出钱包拿出四张五十元的美刀放在床头柜,而后毫不犹豫的离开房间走人。
因为百元面值的美刀不好花,也不是很常见,所以五十、二十等等,才是比较受欢迎的。王言大方的一人给一百,差不多一人一两多的黄金,用以维护自己的好色、风流、冤大头的人设。毕竟他给小乞丐都是五十美刀,陪他睡觉的两个娘们,那也不能少了。
其实他也不容易,要维持这么样的一个人设,十年如一日的日理万鸡,这些接近他的女人中,有的为快活,有的求钱财,有的套情报,他应付起来也是很费精力的。
这是必要的掩护身份,毕竟他要是什么毛病都没有,那早都让人弄死了。因为这个时候,大家都有问题,谁没问题,谁就有问题,那谁就该死。王言混的就是上海滩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上层圈子,哪有一个好人呐。
下得楼去,一路上遇到的男人,多是一样的情况,相熟之人都是了然一笑,在一楼的饭厅中吃过早饭,出了百乐门的大门,这些人又是成了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何绍宏、方远途、张贤三人昨晚已经走了。都是有家室的人,虽然都挺不是东西的,但是一个个三两分钟的选手,住一宿也没什么用……
王言自己一张桌子,吃着各种精致的早点,看着最新一期的报纸。哪里正在开战,战争的态势如何,谁又在给日本人鼓舌,红党发表提气的时评文章,什么大人物又死于意外,哪个上海滩的明星传出了什么绯闻。厚厚一摞子各家的报纸,从国际形势,到国内战事,再到哪里的人民生活惨痛水深火热,哪里的人民歌舞升平夜夜笙歌。
所谓民国的浪漫,都在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所展现出的,中华民族不屈的声声怒吼之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村本一郎的出现,就显得特别倒胃口。但显然,村本一郎没有这样的自觉,他笑吟吟的说道:“王探长真是好胃口,一个人吃这么多。”
“我就是吃不了,也要摆满一桌子,因为我看着那么多的东西才有好胃口。我赚了那么多的钱,不找机会花出去享受,万一什么时候被人弄死,岂不是都便宜了别人?”王言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才刚下楼吃上早饭,你就坐到了我面前,看来你们日本人的眼线很多啊。”
“不不不,是您的名气太大,认识您的人太多,您的行踪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王言哼了一声,吃了一口小馄饨,往嘴里塞着包子,嘟囔问道:“关于之前的那些货的补偿,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
村本一郎当然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他一脸正色的说道:“您也清楚之前那些货的价值有多大,用钱的地方那么多,我们也抽不出那么多的钱来补偿您以及那些法国人。不过我们商议了一下,可以让你们再卖几批磺胺等违禁药品,来补偿你们的损失。那之后,这类药品您就不能再继续卖了。另外我们会再给您三万美刀,您可以用这些钱去让您觉得该满意的法国人满意,您觉得呢?”
没有出乎王言的预料,别说现在上海的日本政府穷的叮当响,就是他们有钱也不会掏钱的,这是必然的选择。所以勉为其难的让他们卖本来就一直在卖的磺胺,也就成了必然。因为磺胺是抗生药,在青霉素没有出来的时代,就指着磺胺救命呢,战场伤兵需要大量的磺胺。这种药的价值大,不差销路,卖上几趟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五万吧。”
“没问题。”村本一郎爽快的点头,从自己带来的提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都在这里,算是我们的小小心意,让您和法国人都满意。”
王言笑了笑:“既然是合作,那我也不能光拿好处不做事。艾格告诉我,之前你们扣留美、英、法三国洋人货物的事,他们已经有了主意。说是正在跟国军商谈武器援助的事宜,他们三方联合向国军援助一批先进的武器装备,军用物资,同时还会派遣专业人员教导国军士兵使用作战。”
“虽然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依然感谢您的帮助。”村本一郎没有丝毫的不满,有的只是对他们情报系统的自豪。
日本人的情报系统确实很好,处心积虑的发展多年,又舍得花钱投入,怎么可能不好。如岩井公馆、特高课、梅机关等等,有很多的派别。有的隶属于外务省,有的内务省,有的是日本陆军军部,还有海军等等,他们都在为自己所属的利益集团服务,所以他们内部的斗争其实也是非常激烈的。
王言点了点头:“那就请吧,以后有什么新情况,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村本一郎尬了一下,他还以为王言会邀请他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早餐,毕竟中国人不是都喜欢这些虚伪的客套吗?但是碰到了不虚伪的,直接让他走人,他只能忍着心里的不快,礼貌的起身告辞。
王言又吃了一阵子,挥手招来服务员算账,算一起的总花费。何绍宏等人没有自作主张的结账,有的时候这种行为是好事,有的时候就是坏事。作为有名的散财童子,王言从来没让手下花过钱。
算过了钱,在一众服务员亲切的送别中,王言拿着牛皮纸袋出门开车离开了百乐门。
而在他方才就餐的桌子上,还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食物,在其他食客们议论的声音中,几个服务员熟练的收拾起来。有的他们偷偷留下自己吃,或是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剩下的那许多东西,都送给了百乐门对面早都眼巴巴等着的一群灰头土脸的小乞丐那里。
他们都觉得王言是有名的大傻子,但也都说王队长是有善心的大好人……
回到捕房签了到,王言换上警服,先是拿着钱去送了一趟。小日本给他钱,让他送给法国人,那么他就要送给法国人,这钱当然没多少,但是表示日本人态度的钱,傲慢的法国人很喜欢。他们也知道以前的那些钱不可能退回来,能找补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现在还平白多一笔,挺好的事。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他们在这里既是给法国赚钱,也是给自己赚钱。只要满足了这两点,还能有什么秘密呢?
法国人跟日本人的矛盾,在于法属的印度支那,也就是后来的越南、老挝、柬埔寨包括在清朝割出去的广州湾地区。这是法国在远东地区最大的殖民地,相比起来,在中国的那些租界不值一提,收益上也更是不如。同样的,英国的殖民地也在南洋,美国的利益也在南洋。
日本人同英美法三国的博弈,博的从来不是区区上海一地。
而人的自私属性决定了,上海的法国人,印度支那的法国人,法国本土的法国人,是三伙人,大的共同利益之下,有各自小的利益团体……
不过那些事跟王言的关系不大,他只搞明白上海的情况就够用。在给几个法国人送了不同数目的钱,说了日本人的意思后,他去到了陈江流那里。
作为探长,自然没有人会去查陈江流的全勤,只要保证法国人找他、手下有要事找他的时候能够找得到,那就没人管他。
不过或许是因为要离开了,以往基本都不在捕房坐班的陈江流这两天一直都是早早的过来,最晚走人。
看到王言开门进来,已经在昨天收到金条的他开心大笑:“阿言呐,你不怪我吧?”
“探长说的哪里话,五十根金条而已,权当给您去港岛出个路费。就是您不说,凭着这些年您对我的关照,那也是要双手奉上的。”
“是我老了,眼皮子浅喽。”陈江流摇头叹气,抽了口雪茄,吐着烟问道:“怎么样,都安排妥当了吧?”
“能有什么问题?”王言自信反问,并悠闲的掏出老刀点上。
陈江流愣了一下,点头笑道:“是啊,能有什么问题?我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其实说心里话,阿言,我清楚你早都能拿下我,你自己坐上来,为什么甘愿这么多年屈居在我手下做队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可没听说过有二十几岁的华捕探长。这些年我跟着洋人一起做生意已经出尽了风头,名利都不差,没有必要背上一个不好的名声,还要扯进各个势力之中,实在犯不上。”
“你现在不是已经扯进来了?”
“是啊,还是您老清醒,舍得抽身而退。”
“我就是老了,要是我跟你一样年岁,什么事不敢干?现在是日本人逼我,国民党恐吓我,红党更狠,不声不响的就要人命,在帮中的威信也是大不如前,这样的情况,你说我不赶紧走人,过几年安生日子,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