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也就少不得同程铮面面相觑了一回:此回程曦出行,虽是不情不愿的‘被绑架’罢,但身边一应伺候的人物都是带得极齐整的,以翠岚白恬为首的丫头那更是一列整整齐齐能排号报数的……
所以被封建的糖衣炮弹将腐蚀到‘溃不成军’的程曦更是在监工不久后直接连监工的工作都抛却在脑后,只将这摊子的活计挂在翠岚白恬的脑袋上——凡有什么不好就寻了她们的不是便好。就又另寻了两三个小丫头,再有本伺候于这行宫之中的宫女太监,也算是浩荡荡的来程铮处混饭了。
还混得是年夜饭。
……
毕竟,今儿怎么说也是除夕当日,即便程铮程曦匆匆赶至金陵行宫还连个能躺卧的床榻都来不及整理出来,但这年夜饭和跨年的红包都是万万少不得的。尤其是两人此刻既远行在外,身边再无一亲人,也就少不得互相……且与亲近的下人‘报团取暖’了。
又好在两人虽是一路风尘几顾不上这事儿了,但久侯于此且就盼着能在程铮这么一位储君面前露这么一回脸的行宫中的下人却是恨不得就施展出十八般的武艺义来将这顿年夜饭操办得程铮一年……不,该是几年都忘不了的那种!也就少不得笑吟吟的将两人请至叠浪崖正厅,一面大开了窗户好叫窗外那最最为瑰丽壮美的景致引得两位贵人舒怀,一面又拿出几烧尽金陵全城炭火的架势燃起火墙地暖,烘得这屋子里暖意融融……几能只着单衣。
——什么?程铮再是储君也是同当今不和的储君,这些行宫中人有多玩命的讨好程铮就是有多玩儿命的在得罪皇帝?
啧,现在谁还能顾上这些啊!
须知这下人同下人也是不同的,要说紫禁城里能伺候主子的下人是‘亲儿子’,那他们这些守着偌大又空落落行宫的下人,就完全是连后妈都死绝了的那种:除去树木屋舍,此处竟是再无甚可使力儿的劲儿了,生活之‘孤苦空旷’,也几乎是连勾心斗角都寻不到方向。这时候,别说是一个仅仅不怎么受皇帝待见的储君了,便是那位几乎就要于此事件后‘落魄’的二皇子程镮,他们也是会认真考虑一回的!
可惜,也不等这些铆足劲头的行宫下人将自己的拿手绝活在程铮面前好生展现一回,就有那等子不识相的家伙前来搅局了。
还是真不识相的讨人嫌!别说这些急于表现自己的行宫下人们,便程铮自己,也在听闻来人是谁之后很是愣了一愣,又用一种全无遮掩的嫌弃态度撇了撇嘴,这才疑惑道:“他来做什么?”
——不怪程铮不明所以,全因来人正是那位被程铮早早就打发回去了的金陵府尹。
……
按理说,这位府尹大人的来由若连程铮都不知晓,那旁人也自是不能得知的,可偏偏他来得张扬,来得声势浩大,也来得‘明明白白’。
故在程铮问出这话之后,不等那前来禀报的、行宫中的太监回答,就见到那自京城一路伺候程铮至此的刘保勋已经一路低眉顺眼的从厅外进来了,还更直行至程铮跟前,躬身用极小声的音量回话道:“奴得知,那位府尹大人并非自己一人来的,他带来了好一群厨子佣人……恐也是来殿
程铮:“……?”
饶是他对那位金陵府尹没有半分的好感,只有十二分的厌恶,此刻面上也难免生出了一片不带丝毫个人情绪的、纯粹茫然的空白——
来自己面前奉承?还是带着厨子来自己面前奉承的?这人脑子没毛病吧?!
……只,却是程铮自己忘记了:他之前……哦,大抵也就那么一两个时辰的之前,他可是亲口许诺过虽自己今儿不愿进金陵城打搅了诸位于除夕夜的阖家欢,但这位府尹要真有心为自己接风洗尘,也不是不可以将接风洗尘的宴会安排进这行宫中来的嘛。
不过……
天地良心!正如程铮并没有将自己这个不走心的借口记在心中,他会寻出这个借口来就全然是无心之举:谁特么的在打发走了烦人的家伙之后还会真心想要、也真心等着他回来呀?既然滚了,就麻烦您滚得更远些好吗!
……可惜,也不管面上又是如何一副黑沉得几乎可以拧出墨水来的神情,程铮最终也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请进来。”
得了这一句话,行宫中人就又忙碌碌的转开了:
也哪怕程铮只说将人请进来,但他们也显是不能就只做领路这么一个‘动作’啊?再观程铮并没有丝毫起身移步的意愿,恐怕会‘将就着’在这里接见那位金陵府尹,那此时已摆上来的席面也定是不能用了,必要再换一席新的才好……又好在此时并没有真正的开席,摆上桌的也多是一些供程铮程曦两人赏玩的果点,真正的菜品还在排队候场中,抢救余地很大!
——甚至于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自己’抢救:
只因之前刘宝勋的回话也显然是有所保留的:事实是,这位金陵府尹又岂止是只带来了厨子?他竟是除去人手之外还呼啦啦的拉着一车又一车的蔬果牛羊连炖着羹汤的大锅都直接用一架平板车运过来了。……哦,还为保羹汤不至沾染上炭火的烟尘而特地用上了银霜炭!
其阵列之雄浑,声势之浩大,竟是全不输给之前众文武臣工列队恭迎程铮之际的架势。
也当然了,这些消息是刘保勋同行宫中的下人们所共知的——甚至因着后者才是这金陵行宫中的地头蛇,故连刘宝勋得知这一消息的时辰也都有比他们晚上那么一两分。
却也不过是这么一点子的差异而已:毕竟这次的‘消息’可不需要他们去探、去寻,而是直挺挺、大咧咧……更仿若威胁一样的就列队于行宫门口了!但,之所以会只有刘保勋将这些消息回禀给程铮而行宫中本有的下人却是敛口不言犹如眼瞎耳聋,也是因着来人的动作太直白太不加遮掩——毕竟,这位金陵府尹的行动到底该如何‘定义’,也需看在程铮又会如何在心中评价他的‘份上’。
要程铮乐意,不是不能将这‘张狂’解释成直白真挚的孝心的,可要是程铮不待见,那这份张狂……又还需有甚‘曲折’的解释吗?
只,也不管程铮最终又会怎么选择,都不是这些行宫中人可以恣意揣摩的……乃至他们根本不必揣摩!毕竟,他们也还没真就被绑到程铮的队伍里,这于住宿于饭食之上讨好一二对方是不打紧的,但要真胆大到试图随对方搅合进朝堂的浑水里了?
呵呵,虽说行宫中的日子是真枯燥又无趣宛如死水无波吧,但也真的没有哪个人会想着就去死了!
好在刘保勋是一心一意向着程铮的,所以也不等这位金陵府尹将他一路大费周章从金陵城中拉过来的车队‘派上用场’,程铮就被刘保勋的话儿惊得直接瞪圆了眼眶:
好家伙。
他差点脱口就是一个好家伙!
且还不止于程曦,连带着他身侧磕着瓜子围观的程曦,都差点磕到自己的舌头。
父女俩面面相觑,几不知自己眼下还能说什么。
——也,还能说什么呢?说这家伙该不会是上赶着来程铮处送命的罢?
注意,这里的程铮和程曦可不会错以为这人是来自个儿面前送他自己的命的,而是已有认定了这人是特意声势浩大敲锣打鼓的来送程铮的命的!
至于原因?
……还需要问吗?
故,也就在这位金陵府尹满面笑容被人引进来之后,程铮半点情面都不留的就开口质问——为了恐吓而质问:“府尹大人这大咧咧的,是来给孤送葬吗?”
……
…………
一片死寂。
别说旁的人不明程铮为甚一开口就是修罗……不不不,这分明就是乱葬岗的节奏,便是那被程铮正面直对的金陵府尹,也大脑空白到半饷都记不得自己现下里最应该做的,是跪下喊冤。
这浑话儿也太吓人了吧?不说世间就没得几个储君开口就是这般直言无忌走自己的,更是没有哪个储君会一面咒自己,一面还把大帽子往旁人的脑袋上扣的——
便您想死,也请您安静的自个儿去死好吗?!
但,这位府尹也是没得那个勇气如同程铮一般就直言无忌,故在短暂的惊恐——直接惊恐到脑子短路了——之后,这位金陵府尹也忙不迭的将自己烧断线的脑回路再接上,更忙不迭的跪下求饶道:“殿下如何出此言论?微臣又如何敢于生出这样的心思?天地明鉴——”
可惜程铮也没得那个兴致听他哭天喊地的,一句话都没等他说完便就十分之不客气的将之又打断了:“没得这样的心?那你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呢?”
“这样往孤身上安一个奢侈无度罪名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