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陈坚的脸色是一连数变,好在不等他的面色最终沉淀……并发作出来,那常青就紧着补了一句:“故殿下才叫了奴守在这风口,见了将军便赶紧去茶楼请他,想此时得了消息,也正在来的路上呢。”
于是陈坚的面色不待在青黑的恼怒上停留,便就倏然转向了一种青白莫辨的迟疑:
还是真迟疑。
若说之前这太监的‘砸刀论’不过是使得他恼怒之下也确实生出了股子就听听你还能说些什么的冷漠的淡定,那此时这太监话语中传递出来的信息却是叫他一时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拿不定到底是就等在这儿听听程铮会亲来同他说些什么的主意还是立刻打马跑路……也免得自己一错再错的决定。
毕竟,程铮这次待自己的‘规格’……也太高了些吧?
假设这太监说的是真话,那也可从这太监的话语中得知程铮此时并未就如他之前所猜想的那般就于府邸中高坐,而是寻了一茶楼……想还该是就近寻了一茶楼等待自己的。
且给出的解释也很‘正常’——路口风大。
陈坚:“……”
此时已是冬日,京城的冬天向来是好过却又不好过的,好过是因着北方不比南边时有阴雨连绵,使得寒风里都浸满了水汽,一不留神就能沁进人的骨头里。再有,北方的冬日但凡落过雪,多半就能迎来瓷蓝的天和艳丽的阳光,不论是踏雪寻梅还是炙鹿肉都是极美的……
只无论南北,也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阴风刺骨……怎么都没有就叫太子就孤零零的于一路口枯等他的道理呀?别说太子不可能了,任是那一个有身份的人都没得这样的做的可能!
也别说什么这时候许是程铮求陈坚的时候,所以态度一定就要‘摆端正’了,人便是有‘吩咐’,那也叫‘屈节’!
陈坚:“……”
只,再是‘道理他都懂’,可真要瞧见程铮对自己摆出这样架子的时候,心里终也是有所不乐的……却是不知此时站在自己对面的常青正在十分的庆幸中。
还并非是自己能拦截下陈坚的庆幸,而实是自己能‘撞’上陈坚的幸运:想也能知道啊,便陈坚确有从贾府出门前往皇宫而去吧,可这两者之间联通的路也不止一条啊!若是单守了一个口子可陈坚却是奕奕然就从旁的口子走过去……却是没得程铮能哭的地儿的!
故,程铮撒出门去布点的可不止于常青一个而已,且他之所以选择‘坐守’茶楼,也实非常青口中的天寒,而是在自己洒出的人手遍布了所有自贾家通向皇宫的常规路口后,自己这丝在这片中择取了一个无论是前往哪个点儿都能最便宜的去处静候。
再有,常青虽说在程铮面前是得脸儿的,此番也有‘急程铮之所急’而亲请于路口蹲守,可这陈坚到底会于那处经过……却是谁也说不准的,哪怕常青能用自己于程铮面前得的脸面儿夺了那实守在陈坚路过的街口的人的‘机遇’呢,可因着陈坚实已有需等程铮一等了,难不成这常青还有胆子叫陈坚于等程铮一等前再等自己一等?
却是没得坏了程铮的事儿,要真这般,也就真不是面子二字能解救常青命的了。
因而此次常青也真真只能同那些个还不如自己的下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却是谁又能想到自己果能夺得这份头彩呢?
一时心中也真真又是激动又是安然:一种果该自己于程铮面前出头的‘安然’。
……
只,这常青固然有在心中很饶了一绕,但面上分毫不显不说,还有尤有余力的陪着陈坚唠嗑:没法子,便是只看脸色也是能看出这位对自己被半路拦截的事儿是颇为不爽的,便常青有拿了程铮的话将其吓住吧,可要真因等待时间太久而转身就走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就只能再竭尽脑瓜子的试图找些陈坚能感兴趣的话试图拖延时间了。
可陈坚却是全不能理解对方的这片苦心的,甚至比起听对方的呱噪还不如能清清静静的在等待程铮的间隙中思索一回呢。却是又不好就这么开口打断程铮身边人的话头——毕竟,也是有被程铮逼一回了,要是不听程铮真说出个道道儿来,那也真真是‘死’也不心安的。
何苦这时再生事端呢?
也就只能沉默以对了,只默得那常青额头淌下了豆大的汗珠,却是不敢动手擦……还不能就半道儿住嘴不言,于是其所受煎熬竟是不比陈坚好上多少。
……
好在程铮真不是从太子府缓慢而来的,于是便是陈坚、常青双方都有觉得自己度日如年吧,却是终究在抵达忍耐的尽头前看到一辆青布马车踢踢踏踏的来了。
——程铮。
就在常青欣喜若狂,陈坚便是有松了一口气可终究也不免带有些审视的目光里,那马车的车帘被人从内里撩开了,露出的也果是程铮那张不但常青熟识,陈坚也并不陌生的脸。
而,也就在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陈坚却是不知自己是该用何等心境迎接这位太子殿下了:
要说松了一口气也是有的:毕竟自己已是有被坑过一回了,要连点子被坑的缘故都摸不到,也太冤屈了些吧?
可,要说陈坚就真就有因此而放下心了……也自是不可能的,毕竟就算‘已经’见了程铮,也不过就是叫自己从糊涂的死变成明白的死,而已——
问题的重点还应在于在于陈坚根本就不想死啊!
所以,比之从程铮嘴里得到答案,他更希望的也还是自己从未走过这个路口……不,从程铮的坚决看,这该是‘不可能的’。除非自己真能想到办法从天上从地下过,不然必定是躲不过的:太子府的便是人再少,若想要将京城大大小小的口子全守住了也是能成的。
毕竟,那可是以百数开计的奴仆啊。
陈坚:“……”
就又纠结了,继而听着程铮对自己笑盈盈的开口:“将军勿怪,只孤实有些话儿是想要对告知将军的,这才叫人于此拦了你。”
陈坚便是再怪程铮没事儿找事儿,也实知自己是没得身份、‘立场’怪的,也只能对着程铮就拱手道:“殿下此言却叫末将羞愧了:您若真有事吩咐末将,末将又哪里敢有不从的理儿呢?”
所以又至于就在这里堵人吗?
程铮微微一笑:“……此处并非能说话的地儿,不知将军可愿随孤挪步?”
陈坚:“……”
他虽也气程铮就这样强横的堵了自己的‘路’,可瞧见对方真面对自己的挑衅之言不置一词的时候,心下也不由就有些讪讪——怎么说这位也是太子不是?
可要说就挪步?
却更是万万不能的了!
当即坚定的对着程铮——好歹温和了些语气:“请殿下勿怪末将不识趣,只实是皇命在身不敢擅离,故此言并不敢听从。”
程铮也就笑了一笑,并不强求:“既如此,将军可能许孤靠近了说话?”
……这倒是能。
不但是陈坚没得推拒了,更是因着陈坚再是自负皇命,也实没有就这样坐在马上和程铮说话的道理罢?
只能拱手下马,还凑近到程铮的马车前:“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并不敢当,”程铮只笑盈盈的抛出一句叫陈坚更是不敢接的话儿来:“可见教却是确是有一二的。”
陈坚:“……”
程铮并不在意对面人难看的面色,只径直道:“将军可是从贾家来?那贾二夫人……又有如何出人意料的言辞了?”
陈坚:“??!!”
要说他心中当即咯噔了一下并质疑程铮是如何知道的……是太假了些,但要他因着程铮的‘知’而干脆就对着程铮坦白?
也是没得可能的。
思量了一回后也只能又拱手,用一种一听便能清晰得知其间敷衍意味的语气道:“殿下勿怪,只末将领命时并未有听闻能将此事告知殿下,若殿下真有心,莫若与末将一道回禀陛下?”
也好将程铮直接拿去皇帝面前,叫皇帝看看自己着实没有背叛皇的心。
不想,程铮对此又是——也只是置之一笑:“将军说笑了,要孤的话儿父皇也能听进去,孤又何必在这里等你?难不成此处真别有一番趣味不成?”
陈坚:“……”
好罢,若论不要脸,他大抵还是比不过这位殿下的。
就只能住了口,候着程铮在‘无人可敌’的情形下很是‘孤寂’的默然了一回,方才惆怅道:“孤也不瞒将军,那贾二夫人……实是一不可轻忽的女子。”
可惜的是,在面对如斯惊天之言之际,陈坚也是连半拉耷的眼皮子都不带抬上一抬的:还有什么可惊讶的?现下里、朝堂间,怕是十有九人都已有将眼珠子落在这王氏身上了吧?不过是在这份注视背后到底是恨不得她就死了的迫切还是恨不得他能在死前多‘唠嗑’几句的纵容,却各有不同罢了。
所以陈坚并不奇怪程铮开口便直指近期朝廷的重心,只着实不知程铮又欲这王氏如何而已:
毕竟无论这王氏死或不死……对程铮而言都不若对二皇子三皇子那般有着确切又绝对的好坏之别。恰相反的是,仿佛王氏之死能与程铮一二松快,也仿佛王氏还活着就能给程铮更多的‘机遇’……
却不论程铮欲王氏死或不死,与他陈坚都又有何干系?